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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人要害段归的性命,百里涉必定也会拼着性命据理力争,如若不能改变这个结果,他甚至可能一死以明志——这大概就是圣贤所谓的高风亮节,在叶浚卿看来,眼前这个叫百里涉的人,就是他心中那个最完美的士之表率。
可惜他也清楚,自己这辈子是绝对做不成百里涉的——人最崇拜的,往往都是距离自己最远的人,比如奴隶最敬仰皇帝,乞丐最佩服豪绅。
病榻上的段归面如今日唇泛青白,俨然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尤其是那两只手,上面满是焦痕似乎被火燎过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百里涉见此情景眉头紧皱,鼻翼也不由自主地翕动,嘴唇更是微微地颤抖满脸尽是自责。
“魏王...?...殿下...?...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为他此刻已经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自己了。
“先生,魏王如何?”叶浚卿急切地问道。
“脉象滑而沉,体内五行已乱,气血郁结神藏失治...?...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势...?...”祁玦二指搭在段归的脉门,其实什么都不必说脸上便已经写了答案——因为他的眉宇间已经写满了无力回天。
“这么说,皇叔他...?...叶浚卿,皇叔若有个三长两短,孤与你不死不休!”段宣忱先他们一步赶来,此刻正恨恨地盯着叶浚卿,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他凌迟活剐。
叶浚卿劝阻百里涉的时候他当然不在场,实际上他一如既往地从不参与军政大事,但他知道自己的二哥派了百里涉来是什么目的,而自己唯一尊敬的师傅绝不会见死不救,能想出如此恶毒计谋的,只有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叶浚卿。
“晋王殿下不必激动,魏王的性命不会有大碍...?...只是醒不醒得过来,何时能醒过来,在下实在束手无策...?...”祁玦已经算是这城里一流的郎中,至少在疗伤祛毒方面如此,而他这一句话对于段宣忱来说,不啻于五雷轰顶。
“你是说,皇叔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在下不敢肯定,可能明天,也可能是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
“叶~浚~卿!老子弄死你!”
段宣忱情急之下像个市井无赖一样冲上去对其饱以老拳,他虽然只学过几天粗浅的拳脚,但那拳头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叶浚卿来说已经足够迅猛,是以这一击当即正中叶浚卿的面门,若不是段宣忱小他几岁,恐怕立时就会血溅当场。
“晋王!请自重...?...”百里涉一声断喝,随后却又压低了嗓音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无妨,魏王遭此大难,实在是浚卿思虑不周所致,晋王要怪,臣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请问晋王,如果当时山谷升起的狼烟只是疑兵,臣若率兵轻出,这归阳交给谁来守?若敌军趁城内空虚来攻,我等又为之奈何?”叶浚卿早已想好了敷衍的说辞,一席话掷地有声竟让段宣忱无言以对。
打仗,打得本来就是未必二字——未必能胜,未必会输,未必有伏兵,未必没退路,未必天清气爽能如期而至,也未必暴雨滂沱会延误军机,能料敌之先将对手之未必变成定数的人,自然便是赢家。
“为今之计,请殿下带同魏王返回建康修养,司徒大人的兵马到来之前,归阳之事下官愿一力承担——归阳若是有失,下官请以颈血谢魏王,谢天下!”叶浚卿话音未落人已对着段宣忱屈膝叩首,久久不见起身。
众人一时无不愕然,因为叶浚卿言语之间,竟好像是在说,若论排兵布阵料敌机先只能,他即便不如段归也相差无几。
“好!既如此,你可敢立下军令状?”段宣忱沉吟半晌之后,终于开口质问道。
叶浚卿的一席话令他不免产生了些许家国为重之念,但眼看着塌上人事不省的段归,他似乎有不甘心就此放过眼前的罪魁祸首,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以这场战事的胜负做赌注,逼对方立下军令状,若是能守住归阳此事便作罢,守不住,就拿命来抵偿。
“有何不敢!大人,下官请立军令状——啸月城援军抵达之前,归阳防务我愿一力承担,若有差池,甘当军法!”
“这...?...浚卿,晋王殿下,敌众我寡,归阳又城小民寡...?...本官以为能守则守,守不住,撤回武陵静待司徒大人来援方式上策,何必...?...”
“大人不必多言,下官虽非大人这般谦谦君子,但话已出口绝不收回,求大人成全!”叶浚卿冷着面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全然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星半点的回旋余地。
“是啊百里大人,有人一心报效国家,你何必挡着别人杀身成仁呢?”段宣忱却是一脸冷笑,话里话外都透着要百里涉立刻下令,好像他根本就不相信叶浚卿能守得住归阳。
“...?...叶浚卿听令,本都督限你死守归阳直至啸月城援军抵达,期间城内兵马辎重任你调遣,若有闪失...?...定斩不饶!”
“遵命!”
百里涉面露不忍,可他看不到叶浚卿脸上的酣畅——终于,他有了一个真正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