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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倒,直接叩首行了个大礼,倒是让长孙惧和沈稷都为之错愕,“求老人家指点迷津,在下本是广昌府的举子,约好与友人一同赶考本次恩科,可是行至山阴却身染怪疾...?...所有症状正如老先生所说分毫不差,先生既识此病,自然也可手到病除——求先生垂怜!”
叶浚卿这病颇为怪诞,多少郎中看了都不见起色,最初几天他头痛欲裂几乎无法下床,甚至一度昏迷不醒,客栈老板也为此慌了神,生怕他死在自己的店里便贴钱把他送到了法源寺的客房暂居——说来也怪,旁人闻之非颠即狂的经咒却可以压抑他的症状,于是他索性便搬进了比丘们居住的精舍。
可是朝廷不会把考场安排到山阴,更不可能安排一个比丘随侍在侧给他念经,于是朋友不得已只能动身启程,留他一人在此每日嗟叹。
“呵呵,怎么这么快就屈膝了?不过老夫我还就欣赏你这种能屈能伸的人物,过来!我给你把脉!”
长孙惧的二指一搭上叶浚卿的寸关尺,老头的脸色便是一凛,随即一改刚才的轻松转而正色问道,“你吃过什么药?!”
叶浚卿看老头脸色乍变,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苦思良久他实在茫无头绪,只好怯生生地回答,“没、没吃过什么药啊...?...就是刚开始以为是偶感风寒喝了两剂柴胡汤...?...先生,您看我这,还有救么?”
“有~救~吗?!”长孙惧吹着胡子瞪着眼,仿佛随时准备拍案而起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直指叶浚卿的脸,“为什么不继续喝!”
“你发病之前是不是喝酒了?之后还醉卧街头湿了一身的露水?第二天就开始涕泪不止?”
“你体质阴寒,最忌寒露,可偏偏风邪入体,加上饮酒之后血气上冲引寒邪入脑,中了风悸!”长孙惧摇摇头,然后颇为惋惜地说道,“本来柴胡汤也算对症,坚持喝上些日子就算治不好也不至于搞成今天这样...?...可你为了镇痛,是不是用了那东西?”
叶浚卿闻言一惊,自己不欲人知的秘密被揭穿,这令他羞愧难当,确实,为了镇痛他用了“泉台氤氲”,开始效果拔群,可渐渐地三五天之后就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了,好在他悬崖勒马并未成瘾,但自此头痛却是越演越烈。
光看他的表情,沈稷便猜出了八九分,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还真的是个医道圣手。
“那东西只能麻痹人的五觉,实则是在加重你的病情,如今风涎入脑,恐怕要伴你终生喽...?...不过至少你在这个庙里呆着便不会太痛苦,至于原因么,老夫也不大清楚,这大概就是法缘吧——大不了就剃度出家,在此悟法修道,了却残生呗~”
“终生...?...终生...?...不行,不行,我不能在庙里过一辈子!我还要去科考!我还要取功名!我还要如阁拜相!我,我不能留在这做个比丘!”闻听自己终生无缘功名,心如死灰的叶浚卿随即状若癫狂地咆哮起来,十年寒窗却因为一时贪杯最终只能青灯残卷了此一生,他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情愿?
“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事,可你眼下...?...哎~罢了,你这病也并非全无办法——晋凡,五味子,天冬各半两,半夏四十九粒,南星一枚,大术人参各一分...?...三碗水煎成一碗,以红姜为引,每日子时、午时各一剂,两天之内疼痛便可缓解,但若停药便会反复...?...”长孙惧又捋起了胡子,他这副模样不仅没有半分高深莫测的感觉,反而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他是在行骗,“不过最重要的是,你风邪入脑过甚,要拔除已不可能,所以你此生不可再沾血腥,否则杀机引动风邪,你这小命便休矣...?...”
“是是是,多谢老先生打救,在下从即日起戒绝荤腥,只要可以求取功名,终身茹素又何妨?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叶浚卿听到有转圜的余地便慌忙拿过了纸和笔,之后一字不落地将长孙惧所述药方几下,一边记一边泪如泉涌。
“明日你先去抓几副药——喝过有效,再谢不迟~”
二人说完便扬长而去,沈稷一路看着长孙惧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蹊跷,因为长孙惧的双肩微微耸动,似乎是在强忍笑意。
“你在骗他?”
“嘿嘿嘿,果然瞒不过你,那小子当局者迷,你却是旁观者清——其实也不能算是骗,那小子却有风悸之症,不过我给他的方子喝个半年也就痊愈了。”
“那你为什么...?...?”
“那小子生得天中饱满丰额隆准,红唇方口齿白龈齐,一看就是大贵之相——但其印堂青白,眼白多瞳孔细,步履又似虎狼之行,其人虽一时俊彦,却杀伐过盛于民不仁,我以言语相试...?...果然功名权欲之心炽烈,所以我才告诫他终生不可染指血腥,也算是为自己积点阴德吧~”
“你还会看相?”
“哼,老夫会的还多着呢——这里的诵经之声可以令其病痛减缓,那是因为他权欲之火本就炽盛,再以经文激发自然势如燎原,那风涎不过是寻常露寒,哪里经得住如此炙烤?至于他为何不会像你一样狂性大发,是因为人的七情六欲之中只有一种会使你愈加理智冷静,而这个小子,似乎就是那种心无旁骛专注于此的人...?...”
“但愿他听得懂老夫的话...?...”
长孙惧像是欲言又止一样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稷,许久才低声自言自语道,“可惜,明明是龙凤之姿,哎~”
叶浚卿在二人走后即可拿过纸笔刷刷点点写下了药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后不住地赞叹,忽然,又露出一丝嘲笑喃喃道,“哼,老神棍,装神弄鬼,当我不知道这诵经声的功效么...?...要不是为了哄你开药方,何苦跟你演这出戏...?...”
一夜的笙箫宴乐过后,山门之内再无清净雅致可言,有身份的大人们各自回了客舍,没地位的下属就只好屈就于临时搭建的营帐。
比丘们起得很早,三三两两自发地拿着工具出来,打扫着这些大人物们昨夜留下的满地狼藉。
沈稷昨夜滴酒未沾,所以客舍这么多人里,他起来的最早,当然这与长孙惧也不无关系——沈稷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但自己昨夜入睡之后便沉沉不知所以,今早起来更是四肢百骸无不舒畅,随意试了试拳脚确如这老头所说小有进步。
“沈校尉,起得好早啊~”这个声音让沈稷眉头一皱,他不用看都知道来者必是解少禽无疑——不过那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杀意却并未再次涌动,昨日他还是翻腾着细浪的溪流,今日已然有了波涛暗涌之相。
“解大人?末将记得你昨夜喝得酩酊大醉,这么早就起了?”沈稷没有回头,只是语带讥讽得回了一句便继续默然运刀如风,少顷,他像是有意提醒一般又丢过去一句,“解太守请勿靠的太近,当心伤了你。”
可是他的刀锋却是离解少禽越来越近。
解少禽不谙武艺,更像是感觉不到潜在的危险一样带着一脸媚笑缓缓靠近,“大人为何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晨练?如果大人不嫌弃,本官倒是有一个人迹罕至的好地方。”他明明品阶高出沈稷许多,言语间却将自己败在了卑位,其讨好结交之意昭然若揭。
沈稷收刀,脸上少有得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哦,那就劳烦大人带路了~”
有道是因果自取,与人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