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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奴才总算找到你了。呜呜呜……”

    刚刚上到甲板上,何鼎就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朱厚炜赶紧扶起他,惊讶地问道:“老何?你怎么来了,哎呀,脸色怎么这么差?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看着皮肤黝黑的二皇子,何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抽噎着说道:“殿下,奴……奴才没有照顾好您,呜呜呜,都是奴才的错,让您被贼人掠走,都是奴才的错,害得您受苦了。”

    朱厚炜扶着摇摇欲坠的何鼎,宽慰道:“老何啊,说过不要自称奴才了,你总是不听。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吧?你可别往心里去。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好了,别哭了。

    瞧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倒是清减了不少,没有好好的休息吧。是不是还晕船了?看你站都站不稳了!来,我扶着你,先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你可别先垮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朱厚炜见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身穿六品的武官服。便问道:”这位将军,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老何找个地方躺一下。另外那几位兄弟是我的护卫,两个有伤病,麻烦你一起安置下。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殿下,下官乃漕运把总戚宁,不敢称将军。甲板下有专门休息的舱室,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您请跟我来。”

    “哦,戚把总,还是你考虑的周道,如此多谢了!”

    “不敢当。殿下,请这边走。”

    戚宁刚才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主仆俩的对话,朱厚炜和何鼎如家人一样寻常的对话,让他颇感惊奇。

    他没想到这位尊贵的皇子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如此的关心仆人和部下,在这之前,他是闻所未闻。不说远了,就是这附近的德王那都是飞扬跋扈,嚣张不已。

    戚宁想着心事,领着众人下到甲板下的舱室,几个水手也抬着常宽和王通跟了进来,一路上何鼎絮絮叨叨,情绪非常的激动,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等下到船舱,何鼎竟然晕了过去,这可把大家吓了一跳。朱厚炜检查了一下,所幸没有大碍,只是疲劳过度加上过于兴奋引起的昏厥,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模式。

    众人七手八脚把何鼎抬在一张床上,朱厚炜亲自替何鼎除去靴子,给他盖好了被子。看到何鼎那张憔悴的脸,朱厚炜知道他这段时间肯定也过的很艰难,受了不少苦。

    轻轻地叹了口气,朱厚炜转过身来,抱拳说道:“戚把总,多谢救命之恩!幸亏你们来的及时,再来晚一点,呵呵,恐怕弟兄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我代表弟兄们多谢戚把总援手!”

    戚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小皇子可真是与众不同,做事落落大方,对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把总也这么客气。

    他赶紧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殿下言重了,这是下官的本分。”

    “起来吧!戚把总,你危难之中救了我和我的弟兄,我们感激你是应该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职责所在,下官不敢居功。”戚宁抱拳答道。

    ”对了,“朱厚炜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戚把总,还要麻烦你一下。能不能烧点热水来,我要替王兄弟换一下药。”

    “殿下,您太客气了。伙房里面就有热水,我让人帮你送来。”

    “好,多谢了!”

    戚宁满口答应。心里很感动,小皇子如此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他也就不再矫情。戚宁立刻让人去准备热水。

    很快,一名四十多岁的伙夫提来一桶热水,并双手送过来一块干净的毛巾。

    接过毛巾,朱厚炜本能地随口说了句谢谢,把这伙夫吓得扑通就跪倒在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朱厚炜皱皱眉,才想起这是明朝。让人把他扶起来。也不在理会别人,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瞅着这位皇子亲自替王通清理伤口换药,动作娴熟无比,简直比专业的医师都要老练。一位尊贵无比的皇子,竟然在做这样低贱的事情,让围观的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戚宁也被雷得不轻,这实在有些超乎想象。心中却在感慨:这位殿下对部下解衣推食,关心备至。怪不得手下忠心耿耿,原来根子就在这里呀!

    朱厚炜忙完后,戚宁赶紧过来请示:“殿下,我们是直接去天津卫,还是在附近卫所先休整一下。请您指示。”

    朱厚炜想了想说:“戚把总,我看这样吧。我们先不去天津,在附近找个卫所先休整一下。你看,老何和我两个兄弟身体都很虚弱,还是先调养一下比较好。对了,对面陆地是哪个地方?”

    “禀告殿下,对岸是登州卫福山千户所,里面有个避风的海湾。”

    “我靠,这场大风,竟然把我们吹到了山东,没想到对面就是登州卫!戚继……”

    朱厚炜没想到自己被大风刮到登州来了,顿时有些激动,差点脱口而出戚继光这个名字,突然想起这时候戚继光还没有出世呢,赶紧含混的过去。

    戚宁倒是没有注意朱厚炜的失言,他小心地提醒道:“殿下,我看这两位兄弟的情况不太好,何公公晕船也晕得厉害,不宜在海上飘泊,不如这样吧。我们就近在福山千户所登岸,先休整一下。然后走陆路再去登州卫,那里条件要好些。正好我大哥戚宣是登州卫指挥佥事,很方便的。”

    “如此甚好,戚宣是你大哥?戚把总,你和戚宣都是明威将军戚斌的后人吗?”

    “不错,明威将军正是先祖。”

    “呵呵,原来戚把总乃将门之后啊,怪不得气宇不凡。失敬失敬!好吧,就听你的,我们去戚宣将军那里休整,我也很想见识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登州卫。”

    “殿下过誉了,如此,下官就命令战船去福山所靠泊了。”

    “有劳了!”

    “不敢,下官告退。”

    ……

    弘治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北京紫禁城。

    建极殿后的云台是一处三楹小殿,与乾清宫仅隔着一道乾清门,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皇上便在这里接见大臣。

    这天巳时刚过,只见云台里坐了三个人,御座上坐的是皇上朱祐樘,刘健与李东阳横坐在两侧,朱祐樘神色有些憔悴,他身后站着太监王玉,眉宇带着些忧郁。此刻李东阳正在侃侃而谈。

    “……国朝自太祖皇帝建极以来,已历九帝,每个皇帝在位时,都曾对皇亲国戚近侍功臣赏赐土地。前些时,臣曾派人去宗人府查过簿册,截至弘治十五年止,在籍皇室宗亲有八千二百一十四人。

    其中亲王三十位,郡王二百零三位,世子五位,长子四十一位,镇国将军四百三十八位,辅国将军一千零七十位,奉国将军一千一百三十七位,镇国中尉三百二十七位,辅国中尉一百零八位,奉国中尉二百八十位,未封名爵者四千三百位,庶人二百七十五位。

    这些宗亲,每个人名下皆有赏赐田地,多的有一千多顷,最少的也有八十多亩,全部加起来有四百多万亩。这仅是宗亲,若加上外戚、勋贵、功臣、内侍、寺观等受赐子粒田,数目之庞大,一时还难以统计出来。

    去年户部统计,天下所有州府税粮,大约二千六百六十八万四千石。而领食朝廷俸禄者,计有文官二万四千人,吏员五万五千人,武官十万人,卫所七百七十二个,旗军八十九万六千人,廪膳生员八万五千八百人。

    朝廷所收税银,根本无法应付这庞大开支。两相比较,每年所缺税粮大概一千多万石。眼下的情况是京衙缺禄米,卫所缺月粮,各边缺军饷,名省缺俸廪。

    皇上,户部尚书伦文叙出掌天下财政不过两年时间吧,那满头乌发倒是白了一多半。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入不敷出,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说到这里,只见一名内侍探头朝里看了一下,王玉踅到门边同他耳语几句,那内侍又轻手轻脚走了。朱祐樘瞥了一眼王玉,随口问道:“王玉,什么事?”

    王玉神情激动,拜伏在地哽咽道:“皇上,大喜啊!刚才东厂陈淮和锦衣卫朱骥派人传来消息,二皇子脱险了!已经到了登州卫。东厂和锦衣卫已经派人过去迎接了。”

    “什么?此话当真?”朱祐樘霍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王玉,生怕错过一个字。刘健和李东阳也站起身,同样神情紧张。

    “禀皇上,何鼎所乘的江南漕运海巡船在黄海上抓获了追杀二皇子的汪直,得知殿下的下落后,一路找寻。最终在登州外海石岛附近海域正好找到了乘着竹筏渡海的二皇子,恭喜皇上!二殿下吉人自有天佑,毫发无伤。”

    “好,好,好!”,朱祐樘连说三个好字,眉宇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他赶紧吩咐,“王玉,快,快去通知皇后和太子,让他们也高兴一下。尤其是照儿,这段日子可苦了这孩子了,人都瘦了不少。”

    “遵旨。”

    王玉接旨后,转身就往外疾步走去。刘健和李东阳齐齐向皇帝表示祝贺,朱祐樘脸上一扫刚才的晦气,又恢复慈眉善目的明君模式,对两位重臣表达谢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朱祐樘的领衔下,三人上演了一番君臣相宜。皇帝请两位重臣落座,继续讨论国事。李东阳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言道:

    “皇上,国家兴亡,重在吏治;朝廷盛衰,功在财政。皇上登极以来,拨乱反正,整治吏治。虚心纳谏,鼓励广开言路的风气,亲近大臣,远离小人,勤于政事,这实乃社稷之大幸,苍生之大幸。

    自弘治年来,臣等每有建议,皇上都虚心采纳,并颁旨例行天下。正因为有皇上的全力支持,臣等才能审事量权,揣情谋断。

    且喜今日,普天之下,百端补治清慎勤明的吏治新局面已经出现。这是盛世的好兆头,但还不是盛世,因为,时下国家的财政,尚在非常艰难的境地。”

    朱祐樘听到李东阳前面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正兀自得意,后面李东阳话风一转,又提出了财政问题,不由皱了皱眉问道:“如何扭转国家财政的困境,想必宾之先生早已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了。”

    “臣自弘治十一年入阁担任辅臣,就一直关注财政问题,”李东阳怕说啰嗦了皇上不耐烦,故尽量言简意赅,“江南三大政,漕政、盐政、河政,都是财政,北边之屯田、茶马交易,也都是财政,方才目臣提及的子粒田问题,就更是财政了。天下田亩,额有定数,显而易见,勋贵手中多一亩子粒田,朝廷就少一亩田赋。

    臣算过,如果仅从宗室所有勋田中,每亩抽三分税银上交国家,朝廷就多了一百二十多万两银子,这相当于三边总制麾下十万将士一年的开支。如果全国所有的勋田都如此办理,则北方九边的军费几可解决一半。”

    “有这么多吗?”朱祐樘问。

    “臣认真计算过,误差不会太大。”

    朱祐樘缄口不言,心中立刻盘算起来,当政这么多年,虽然有了些起色,但朝廷的度支依旧很艰难,总是捉襟见肘。他也知道这是帝国的财政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哪儿?简单一句话:该交税的人没交税,不该交税的人交到倾家荡产。该工作的人不工作,不该工作的人累到吐血,国家该收的税收不上来,不该收的税收了太多,说到底,还是一个政策问题。

    可是按照今天刘健和李东阳的奏对,这次改善财政打算拿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开刀,这里面的关系何其复杂,岂可一蹴而就?再说盐税改革尚未彻底完成,已经损害了很多既得利益者,如果立刻把矛头指向皇亲国戚和勋贵,恐怕国家会乱起来。

    不说远的,最让他头痛的就是张皇后的娘家,寿宁侯张鹤龄兄弟这些年来,巧取豪夺,兼并了多少土地,他也有所耳闻,虽然几次想要整治,但他总是过不了张皇后那一关。

    如果按照内阁提出的建议要进行财政改革,第一步势必要清理田亩。拿出来祭旗的必定是张皇后的娘家,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起来,不得不慎重考虑。罢了,饭还是一口口吃,暂时先放一放吧。

    主意既定,朱祐樘便对两人说:“两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心忧财政,本是替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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