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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年代,我们出生入死,尖刀一样时刻准备着插入敌人心脏。建设年代,我们铁肩担使命。我们是一群怪兽,穿漠海,越戈壁,过沼泽……我们无所畏惧,目的,就是把红旗插在天山上!
——罗正雄
吉普车在戈壁滩上疾驰。
烈日灼灼,骄阳似火,九月的戈壁滩像是要烧起来。
这是一九五一年的夏天,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两个小时前,罗正雄突然接到命令,要他火速赶往师部,接受任命。
任命?在十四团那间低矮的小平房里陪着江宛音说话的罗正雄一脸费解,眼下他已不再是大兵团的铁血战士,更不是十四团团长。他已脱下戎装,很快就要跟前来接他的江宛音一道离开这苍苍茫茫的大戈壁,离开这内地人一听便毛骨悚然的边塞疆土,到一个叫旺水的县上担任县长。旺水那儿真是美丽,山清水秀,地肥牛壮,更重要的,旺水是江宛音的家乡。民主人士江默涵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带上女儿江宛音风尘仆仆赶来,还雇了五峰骆驼,四匹马,说是要用这特别的方式将他这个英雄接到旺水去。
“旺水的父老乡亲盼你啊,罗营长。”江默涵抖着一脸的胡子,用他那饱满浑厚的男中音说。跟六年前比起来,江默涵略略有些显老,不过他的气色远比六年前旺水解放时要好。这个把一生的心血都投入到家乡旺水的教育事业上的老夫子,此刻却一点不显学究味,他抓着罗正雄的手,跟他诉说尖刀营离开旺水后那儿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包括兴建人民学校的事。
“好,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你去了,一定大有作为。”
两人说话的时候,十八岁的江宛音矜持地站在边上,一双杏眼不时地偷偷瞄过来,看一眼,便又飞快地掠开,白皙的脸颊上不时飞出一团羞涩的红云。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罗正雄的脑子里,江宛音还是六年前那个剪着一脉儿刘海,扎着两根小辫子,夜里赖在他臂弯里,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姑娘。没想,六年光景,她竟出落得如此耀眼,望一眼就让人心怦怦直跳。号称经历过无数次枪林弹雨,已被革命烈火锻打得刀枪不惧,风雨不惊的罗正雄,在十八岁的江宛音面前,破天荒地露出心虚来。两个人说的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里,似乎都裹着一层怪怪的味儿。也难怪,江默涵这趟来,目的就是要把女儿江宛音嫁给罗正雄,按他的话说,这叫英雄配美人,合适得很。
“罗县长啊,不,我还是叫你罗营长顺口。当年怪我有眼无珠,没把英雄当英雄。这次不同,我一定要用大红轿子把你抬到旺水,让旺水那些跟我提意见的人看看,我江默涵,比谁都敬重英雄。”
江默涵说的是实话,当年,罗正雄到他家,是化装成算命先生去的。一开始江默涵很反感这个年轻人,做什么不好,偏要拿这些鬼啊神的来骗人。一怒之下,将罗正雄赶了出去。若不是地下党组织负责人老黄做工作,八成,罗正雄跟他的缘分,就要中止在那儿。后来虽说不那么反感了,但内心还是瞧不起这个整天背着褡裢神秘出出进进的穷秀才。按他江默涵的原则,人穷不能志短,眉清目秀一个念书人,就该干点正事,哪怕是到他办的学堂里教书也行。罗正雄偏是拒绝了他,还声称自己这碗饭吃得自在,找他卜卦的,尽是有钱人或国民党的高官。一句话气得江默涵好几天没理他,也不让女儿江宛音进他的房间,生怕这个江湖骗子把女儿教坏。谁知后来解放军攻城,罗正雄摇身一变,成了尖刀营营长。他在江家的那些日子,原本不是给人算命的,而是奉命打入敌人内部,进行策反。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守备旺水县城的杂牌军二十七团、二十八团先后倒戈,主动弃城投降,剩下顽固不化的二十二团。该团是蒋介石的嫡系,号称亡命之旅。罗正雄采取诱敌出城的战术,将二十二团诱至旺水城外二十里处的黑风谷,双方展开了一场血肉之战。战斗打了七天七夜,靠着地下武装的帮助和进步人士的暗中支持,尖刀营以一个营的兵力,成功歼灭敌人一个主力团,活擒了团长胡大杆子。在城内不响一枪一炮的情况下,解放了旺水。罗正雄自此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旺水一些进步人士在新中国成立后主动上书有关方面,请求让文武双全胆略过人的罗正雄回到旺水,担任旺水的行政长官。可惜那时候尖刀营要先大部队西进,一路打到新疆去,江默涵还没来得及向罗正雄道歉,罗正雄的步子已踏上了西去的征程。
民主人士江默涵是个做事比较固执的人,这些年,他一直不停地打听罗正雄,先是听说他在新疆立了功,为说服国民党新疆总司令陶峙岳率军起义立下了汗马功劳,按着又成功平息三次叛乱,为保卫边疆革命果实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听说新疆兵团要整体改制,将士们将要脱下戎装,屯垦戍边,固守边疆一辈子,江默涵这才急了,不停地奔走,不停地呼吁,通过层层关系,硬是打司令员王震手里,将这员虎将要到了旺水。当然,这里面,不只是江默涵的一片爱才之心,还有更为隐秘的东西,只不过江默涵自己不说出来。这一切,罗正雄并不知情。上级通知他转业到地方时,只是简单地跟他说,眼下全国正处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哪儿都需要他这样的虎将,要他到了旺水,务必保持一个军人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带领旺水人民,与天斗,与地斗,建设出一个社会主义的新旺水。
罗正雄本人对组织的安排从不说二,他习惯了服从,也习惯了从服从中重新找回自己。到哪里都是干,况且内心深处,他还是更喜欢旺水那地方。所以他很愉快地答应了。没想,就在他准备行装离开大戈壁的时候,突然又接到这么一个怪异的命令。
难道不想让我走了?坐在车里的罗正雄这么想。
九月的大戈壁,是一年里最为暴热的时候,它的性子远比男人的火暴脾性要烈,烈几十倍,几百倍。车子上路不久,便被热浪蒸腾得坐不住人。罗正雄让司机停车,把帆布篷拿掉,风是通了,可恶毒的日头很快晒得身上要起皮。罗正雄骂了句难听话,催促司机开快点。车子驶出白板滩,跃上二号线时,罗正雄看见一群黄羊,约莫有五六十只,簇成一团,互相把头抵在同伴的胯下,往天山那边去。白板滩曾是黄羊出没的地方,罗正雄他们刚开进大戈壁时,常常被成群成群的黄羊围住。黄羊虽不伤人,但你伤害了它们,它们也会伺机报复。罗正雄他们就有被上千只黄羊围困一夜的经历,那是四年前追剿叛匪乌拉孜拜的途中,他们被狡猾的乌拉孜拜带入黄羊的老巢,差点成了黄羊的祭品。那次之后,罗正雄便懂得,在旷无人烟的大戈壁战斗,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怎么跟这些野生动物相处。
天黑时分,罗正雄他们进入了焉耆盆地,夜幕下的焉耆呈现出处子般的美丽,远处,烟波浩渺的博斯腾湖发出晶莹的光亮。如果在平时,罗正雄一定会让司机放慢车速,他最喜欢站在夜幕下,凝望着神秘的博斯腾湖发呆。可这阵,他的心比天上急于要蹿出的星星还急。江默涵父女还等在大沙湖那间低矮的小平房里,师部这边还不知有什么重要的变化。
果然,刚进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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