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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四,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觉,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有些神情恍惚。
贾宝玉轻轻走到金钏儿跟前,将她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忙睁开眼,见是宝玉,便笑了笑。
贾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
金钏儿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此,便有些恋恋不舍,悄悄的探头瞧王夫人合着眼,便将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向金钏儿口里一送。
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
贾宝玉上来拉着她的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吧。”
金钏儿只是笑而不答,贾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你。”
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
贾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
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贾宝玉见王夫人起来,忙一溜烟的跑了。
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
王夫人仍怒气盈面,无论金钏儿如何磕头哭求,执意将金钏儿赶了出去。
金钏儿回家没两天,自觉无颜面苟活,便投井而去。
薛宝钗从袭人那里得知金钏投井的事后,便来到王夫人处,见一屋子里的人都跪在那里,王夫人脸色难看,忙施了一礼,悄悄的坐在一旁。
王夫人摆手让丫鬟们都出去后,问道:“你从哪里过来的?”
“从园子里来的。”薛宝钗低声道,前几天从贵妃赏的礼物中得了暗示,见婚事有了着落,心中稍定,便想要多讨好王夫人这个未来婆婆。
“可见到了你宝兄弟?”王夫人问道,她刚从几个丫鬟那里听说了府里的传言,说宝玉淫辱了金钏儿,致使金钏儿投井,心中大恨,不知是哪个下贱的人在污蔑宝玉。
“来之前刚见过,他出去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薛宝钗回道,想要从王夫人的神情中判断,宝玉和金钏儿的事是不是真的。
王夫人面带忧色的问道:“你可听到一桩奇事,金钏儿那丫头突然投井死了?”
虽然早已打听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但薛宝钗仍是装作不知的回道:“这也怪了,怎么好好的就投井了?”
“几日前她把我的一件东西给弄坏了,我一时生气,就打了她几下,撵了出去。我只说晾她两天,还叫她回来,谁知她气性这么大,就投井死了,如此一来,倒成了我的罪过。”王夫人说道。
虽然在她眼中是金钏儿勾引了宝玉,但此时府里有人污蔑宝玉的名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当天的事说出去。
薛宝钗劝道:“姨妈是个慈善人,你固然是这么想,可依我看,她并不是赌气投的井,多半是在井边玩耍,失足掉了下去。她们这些丫头在府里都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去各处玩玩逛逛,一不小心便出了事。再说她一个丫鬟哪有这么和姨妈生气的道理,纵然生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不值得可惜。”
王夫人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还是你看的明白,不过话虽如此,到底让我心里不安。”
“姨妈不必如此,倒不如多赏她几两银子,一来求个心安,二来也算尽了主仆情义。”薛宝钗建言道,心中判断府里的传言多半是真的,对宝玉的印象有些下降。
王夫人点头道:“刚才我已经赏了她娘五十两银子,原想着再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她妆裹,可巧都没做什么新衣服,我便叫裁缝赶制了两套给她。”
“还是姨妈心善。”薛宝钗赞道。
“要是别的丫头,赏她几两银子也就完事了,只是金钏儿虽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
薛宝钗听了忙道:“姨妈这会又何必叫裁缝新做,正好我前个儿做了两套,直接拿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正好相对。”
王夫人有些惊讶的问到:“你不忌讳这个?”
“姨妈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薛宝钗说着,便起身回去取衣服,王夫人忙让两个小丫鬟跟着宝钗去取衣服。
贾宝玉知道金钏儿投井自尽的事情后,伤心不已,恰好贾雨村到了,贾政命宝玉前去见客。
贾宝玉正自伤心,拜见贾雨村后,便站在那里不说话。
贾政见他不似往日灵醒,正欲怒骂一顿,忽听有人回报,说是忠顺王府里来了人要见他。
贾政虽然心中疑惑,平常并未和忠顺王府往来,为何今日打发人来?
但也不敢怠慢,忙将忠顺王府长史岳奇接到厅上献茶。
不等贾政开口,岳奇便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自造访,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而来!”
贾政忙回道:“不知王爷有何示下?”
“是有一件事相求,还请老大人看在王爷面子上,为下官作主,若是能成,不但王爷承大人的情,下官也感激不尽。”
贾政听到岳奇话中软硬兼施,心里有些忐忑,忙起身赔笑道:“还请大人明示,王爷有何谕旨,学生好遵谕承办。”
岳奇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需问大人一句话就行,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叫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待着,如今竟有三五日不见回去,下官到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
“好在本官各处访察,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令郎相与甚厚。尊府不比别家,我们也不敢擅入索取,因此便启明王爷。”
“王爷说:‘若是别的戏子,一百个也就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也可免去操劳求觅之苦。”
贾政闻言,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来。
一见宝玉,贾政便怒不可遏的问道:“该死的孽障,你在家不读书也就罢了,竟又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竟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宝玉唬了一跳,忙回道:“儿子实不知此事,‘琪官’两个字儿子都不知为何物,又怎会引逗!”说着便哭了起来。
未等贾政继续开口,岳奇便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更加感念公子之德!”
贾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
岳奇斜睨宝玉一眼道:“现有据证,何必抵赖?若是当着老大人的面说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会到了公子腰里?”
贾宝玉听了这话,骇的魂飞魄散,心中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也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
便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的大事倒不晓得?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岳奇闻言笑道:“既然公子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了,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便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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