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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北京城,压根就不让下车闲逛,连出恭的要求都被委婉拒绝了,那太监还说着,宫里有好茶好水侍候着,如厕的事也有小太监们帮忙。
于可远忽然就想不通了。
如厕这种事,小太监怎么帮?是帮把着,还是帮排出来?未免觉得可笑,上行下效,上面给点风声,下面就是狂风骤雨。或许陈洪只是说了一句早些送进宫,到了下面的太监,这一路至少跑死三只马,邓氏晕车,最是难熬,上吐下泻了好些次,都是在车上被小太监们解决的。
“好生跟我们进宫,见了陈公公就放你们回来。咱家差事也办妥了,你们还攀上高枝,大家都得了好处,岂不是皆大欢喜?”姜公公笑着,仍是那种皮未展开的笑。
没进北京城前,于可远就被这群太监折腾得够呛,都到了皇城根,再怎么反驳,也拗不过他们了,于可远准备躺平。
“劳驾公公,带我们进宫。”
于可远朝着姜公公拱手,然后转身搀扶着面色有些苍白的邓氏,安慰道:“阿母,没事的,京里有赵大人和张大人照应。”
邓氏也清楚,这时候能少说尽量少说,便递给于可远一个能让他放心的眼神。
反倒是身后的高邦媛和阿福,这时出奇地镇定。
“得陈公公的令,把你们安排在适心殿。这可是个好地方,紫禁城那么多宫殿,唯独这里,是陈公公早就向皇上讨的赏,将来要用作养老的,今日便宜你们了。”
不知道他们听进去几成,姜公公领着众人踏进宫门,朝着适心殿去了。
很喜欢这个宫殿的可不止陈洪,于可远自己也喜欢的不得了,无论是第一次见,还是往后无数次进宫,他总会来这儿望望。
那真的……不算华丽吧?也没有太讨巧的设计,但望一眼就让人走不动了,觉得放松,踏实。于可远之前并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理想中的府邸是什么样的,要多大,要怎样的装饰,要什么样的窗子格子摆设。可看到适心殿的时候,于可远心里就转着一个念头。
一定是它了。
不用多宽敞华丽,这是住的地方,要有人气,有家的感觉。这里能种瓜果蔬菜,有现成的棋台,有荷花池子,还有给小孩玩闹的秋千,颜色偏灰黄,看着像是很古旧,但绝不破败,往里走更是如此,处处是木制家具,处处是上了年代的书画,一整面墙壁的藏书……
站在这里,于可远心里没来由的心安。
也许,这也是陈洪的意思?希望自己别太紧张?
大概是穷日子过惯了,在东流书院虽说也华贵锦绣,可毕竟是书院,不是自己当家做主,怎么也不算过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他是要回济南府住一小阵的,那府邸就按适心殿的规制改……应该可以过过自己的日子了。
期待不受别人摆布看管,自在的生活了。
只要事情顺利,入赘成亲……虽然以现在自己的身份地位,完全没必要入赘,但这是早答应高邦媛的,帮她掌控族中基业,也是为将来自己步入仕途做准备,自己不过一个入赘女婿,夫人家的基业就算做得再大,到底也有一个说辞。
他望望远处同样对适心殿很满意的高邦媛,不由笑了笑。
少顷,殿外一个人影从走廊左侧飘来。之所以说“飘”,是因为这人走路全无半点动静,且身影不算起眼,直到走近众人身边,他们才发觉。
于可远望着那人,不由怔愣了一下。
他穿着便服,从样貌看,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皮肤细腻嫩白,虽无岁月风霜痕迹,满脸却写出坎坷和智慧,喉结并不明显,眉眼也略显阴柔。
是位公公。
那太监也在细细打量着于可远,看见他如此年轻,不由带着几分惊疑。
“我是陈洪。”
那太监自报家门了。
殿外,于可远深深地望着他,然后深深地朝他作揖一拜,“晚生于可远,拜见陈公公!”
接着后面一排人,也跟着作揖一拜。
陈洪也深深地望着于可远,低声道:“把你们接来很急促,一些事并未交代,深怕你们惊慌,所以,咱们也不必在司礼监见面,适心殿我是早晚要住进来的,带你们来这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意思,无非是向于可远示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向自己示好,他并不觉得是荣幸,只会惊恐,“但凭公公吩咐。”
“你倒爽快。”
陈洪露出了浅浅一笑,“我并没有什么吩咐给你,况且那些本就是你该做的,喊你来,也只是尽你的本分而已。”
他慢慢走向殿外的一把躺椅,想说的话也就在这几步中想出来了,坐在椅子上,便颇有些气定神闲,“有人篡改鸟船草图,如今已经有一批鸟船下海,奔赴浙江。就算咱家以八百里加急往浙江递消息,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这批鸟船一旦作战,必会生出大乱子。你是给出草图的人,如何将草图被篡改的地方改回来,并协助锦衣卫审查究竟是何人篡改草图,我只有这两个差事吩咐给你。”
于可远怔怔地站在那里。
草图被篡改了?
被篡改设计的鸟船还开赴了浙江?这样大的事情,陈洪不急着往浙江送消息,不急着拨乱反正,反而千里迢迢把自己运来,只是为了办一个完全可以延后的案子,他很难不多想。
这里,猫腻太多了。
什么人找他,找他干什么,何时从何处而来,是受何人指示,目的是什么,这是于可远前世从政养成的思考习惯,也是他不倒的决策法宝。
虽说找不出理由害自己,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于可远绝不会莽着干。
“公公,请恕晚生不敬,草图被篡改,但该留有原本。就算原本和誊抄的都被篡改了,工部供养的工匠们应该都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该挑不出错处。至于调查何人篡改,这更非晚生能插手的,能接触并篡改草图的,一定是朝廷大员,晚生一无功名,二无官职,实在难担此任。”于可远不卑不亢地回道。
陈洪虚望着上方:“吴栋和我讲,你这孩子最谨慎,难得的聪明。不见不知道,见过实在难以相信,你这样小的年龄,是如何练就这一身的本领。看来,咱家也不得不与你说实话了。”
“晚生受教。”于可远再次拱手。
“我只提一个关键。皇上已知晓草图被篡改一事,现在正在召见裕王妃和世子。”
于可远脸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心中极速地想着。这时候,皇上召见裕王妃和世子,再算上陈洪这般态度,于可远瞬间便想到这是陈洪针对严嵩严世蕃父子的一个局。
?
难道,是皇上暗示陈洪出手篡改草图,以“莫须有”的罪名扳倒严党?
不至于……
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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