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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就比什么都强了。这两天,胡大人来咱家,阿母去县衙买菜,整个县的人都得高看阿母和阿囡,县衙的人还送来好些的东西,尊胡大人的意思,阿母都没有要。儿啊,你能做到这些,阿母已经心满意足,你父亲和可敬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讲到这里,邓氏眼泪止不住地流,几十年的委屈彻底爆发开来,“就连你那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叔叔伯伯,听到这些消息,都跑来家里,说什么要咱娘俩回去祭祖,把你父亲和可敬的牌位送进祖祠,能让你父亲和可敬认祖归宗,阿母这一辈子啊,都没什么奢求的了。”
于可远微眯了一下眼睛。
于家老宅并不在东阿县,他们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证明是有些能量的,可惜那群人太过势利,家中艰难度日时,他们不曾过问一声,如今却来攀亲戚寻好处,天底下哪会有这样好的事情呢?
“阿母,这件事,您先别急着答应。”
邓氏默了默,有些不解道,“怎么呢?”
“我们被抛弃了这么多年,就算回去,也得于氏全族人来接,热热闹闹地回,不能有半点含糊,才能告慰父亲和哥哥的在天之灵。要是这样回去,还得被人瞧不起。”于可远道。
虽然迫不及待,但这么多年都受过来了,也不差在一时半刻,邓氏想了想,满脸欣慰道,“我儿长大了,这事,你来办吧。”
于可远也笑了。
邓氏又望向院内,“你快去忙正事,别让胡大人久等,阿母也得帮着俞将军看火候呢。”
于可远回到了院里。
“我们终于见面了。”胡宗宪语调很平缓,但于可远听出了语意中的沧桑。
于可远深深地望着胡宗宪,眼神中闪过几许敬佩和仰慕。
胡宗宪指着对面的木凳,“坐,坐下谈吧。”
于可远坐在木凳上,仍殷切地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依然十分平静,“我这次来山东,也不单是见你。王正宪先生给我去了书信,见过你之后,我就得赶往东流书院。”
于可远眼神一动。
“你一定很好奇,王正宪找我有什么事,告诉你也无妨。戚继光有五个儿子,祚国任登州卫指挥佥事,安国任锦衣卫指挥,昌国任都督府都督同知,都是年少有为,前途光明。四子报国和五字兴国不满六岁,刚好是读书开蒙的时候,我去东流书院,就是为这两个孩子,希望有所成吧。”胡宗宪笑着。
戚继光不由望向了胡宗宪,“大人,我都说不必了,他们去哪不是读书,就算考个秀才也没事,将来和咨皋一样,从军就行,有我和老俞照应,难道不能成才?”
胡宗宪摇头道,“你不懂。”
于可远也接言道,“胡部堂良苦用心,确实很有这个必要。”
戚继光皱着眉,问向于可远,“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心思是我没猜到的?”
没有胡宗宪应许,于可远可不敢答。仟千仦哾
胡宗宪望着戚继光,“你还不信,我就说,这孩子的深谋远虑,绝不能以他的年龄推测,现在可是服气?”
戚继光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我可不能服气。”
“你说吧。”胡宗宪往后一躺,闭上了双眼,“有些事情,我也该给你们交代了。”
于可远:“戚将军的两位令郎入东流学院,能否学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拥有了东流书院的身份。这就涉及朝堂的党政了,严党大数官员以理学门生自居,清流官员皆是心学门生。从眼下的局势看,若景王病体不愈,将来入继大统的必定是裕王,严党倒台不可避免。到了那时……”
说到这里,于可远不由望向胡宗宪。
胡宗宪虽然没有睁眼,却知道于可远在看他,缓缓道,“不必忌讳,有什么说什么。”
“到那时,胡部堂恐怕自身难保,会被拖累。但戚将军和俞将军是无辜的,不该受到牵连。胡部堂让戚将军的两位令郎加入东流书院,无非是想着将来事发,清流一脉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戚将军一家。”
戚继光直接跪了下来,双眼通红,“大人,您身体都这样,还是不要为卑职奔波了!”
胡宗宪依然十分平静,“莫要做小女子态,你以为我是救你吗?朝务、政务、军务,被官场所误已非一时,我自问不干净,没有严师的鼎力相助,更不会坐到这个位置,将来何种苦果,都是应该。但你,俞大猷,赵云安,你们这些人,都是实心为国的,你们若被牵连,是朝廷的损失,是百姓的损失,千秋万代之后,我身上恐怕也要背上一层残害忠良的骂名。我之后,抗倭仍要有人承继,保家卫国的重任就落在你们肩膀上了。无论为我,为朝廷,还是为你们自己,这些事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戚继光闷在那里不说话。
俞大猷抑制不住激动,“部堂,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程度的!您这些年为朝廷立下的功劳,皇上都在心里记着,属下们也会维护您到底的!”
胡宗宪望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接着道:“但愿如此吧。”
他睁开双眼,望着渐渐晦暗下来的天光,巨大的黑暗不断包裹下来,心中那团火仿佛渐渐熄灭了,“少年激昂,一当快意似水云;晚来困厄,久欲抛身向烟霞。奈何,奈何啊!”
于可远不无感慨道:“修自身易,修官身难,身处这个时局,我们都无可奈何。”
胡宗宪:“以你的才情智慧,若能站对队伍,将来步入官场,必将平步青云。有句话,希望你能牢记心里。”
于可远:“请部堂赐教。”
胡宗宪:“从那三首青词来看,心学或理学显然都不适合你,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更喜欢王禅老祖的纵横理论吧?”
王禅老祖,就是教育出了苏秦、张仪、孙膑和庞涓等名垂史册的权谋家的鬼谷子。
胡宗宪这样说,就是暗示于可远做事不择手段,全为自己所谋。
于可远干脆地回道:“是。”
“这没什么不好,用你的话讲,修自身易,修官身难,在官场上,本就没有对错善恶,这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但唯有一条,做官,为自己七分,为朝廷两分,至少也要为天下百姓留一分。你能做到吗?”胡宗宪平静地望着于可远,那双眸子却仿佛在汹涌着潮水。
“能。”
于可远诚实地回答。
在官场,无论你如何谋利谋权谋财谋色,这些目的上,总要糊一层仁义道德。仁义道德的表象越多,隐藏起来的私利就越容易谋取。
所以,有些时候,为百姓谋福利,为朝廷谋福利,也是在为自己谋福利。
胡宗宪的脸展开了,笑道:“这是你我的约定,是君子之约。”
“永铭于心,不敢违背。”于可远郑重地回道。
“好,我相信你。”胡宗宪大笑两声,然后望向一旁的俞大猷,道:“你家那小顽童之前来信说,于可远托他向你给自己妹妹寻个谋生的差事。你们就当着面,慢谈吧。”
俞大猷还没从胡宗宪刚刚的那番坦白中回过神来,听到胡宗宪喊他,怔愣了好一会,仍是一脸沮丧。
“讲,我能办到,一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