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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心想,不妨干脆些,彻底投身到俞大人这一边,或许可争一线生机。”
“你倒是机敏。”俞咨皋望向于可远,“但本将军无党无派,通倭情事是有确凿证据的,并不针对李孝先。”
于可远慢慢笑了:“一个李孝先,当然无需大人刻意针对,大人所图,乃是国朝千秋万代的大事。”
俞咨皋立刻碰了一下目光,沉吟道:“此话何解?”
“大人既然要草民诚意相告,有些话不妨明说。”
“放肆!”俞咨皋身旁的副官呵斥一声,如平地一声雷,炸响在于可远的耳畔。
“无妨,你继续讲。”俞咨皋立刻以目止住副官,声音平淡似水。
于可远望向他,依然笑着,“大人若按章程办案,方才就该让两位革员将幕后主使吐出,整个县衙都牵扯到通倭情事之中,大人亦该向朝廷参奏,将这些贪赃枉法之辈一网打尽。
但大人偏偏没有,而是将两位革员送进省里,若我猜的没错,这时若是翻出幕后指使,以山东官场目前这个情况,恐怕一丝风浪都掀不起来,还会误了朝廷某些人的布局。
但若是等等,革员压进省里需要些时日,那位新知府也该到任了,由他主持案件,一家独大的局面被打破,再审出幕后主使,牵扯到谁就查谁,只这一个案子就能将整个山东的都搅浑了,剜掉烂疮才好长新肉,大人意在还朝堂一个清朗,草民这样解,不知对不对?”
俞咨皋盯向于可远,但见于可远的眼神波澜不惊,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这样的胆量和智慧,饶是在官场多年,也甚少见过谁在这个年龄就能历练出来,他沉吟了好半晌,神态渐渐放松,对于可远愈发看重,“你早就猜到了我的想法,所以才在堂上直言辩论,不惜得罪整个东阿县衙,不止是为了向本将军求一条生路吧?”
“大人明鉴。草民实在无路可走,不得已而为之。”于可远顿了一下,然后道:“得罪了知县,草民唯恐过不了县试一关。景王卧病在床,裕王为大明朝诞下第一位皇长孙,以严嵩为首的景王党,以及以徐阶为首的裕王党,这几年必将有大动作,山东已是风雨飘摇,草民虽不才,愿向朝廷效犬马之劳,为还朝野一片清朗敬献一点绵薄之力,只求大人为草民开辟一条公平的科举之路。”
俞咨皋温言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看来你所图非小啊。若我不答应,你要如何做?”
于可远立刻说道:“正字是县衙的人,不会为大人进言。几位秀才先生分量虽重,但他们皆有退路,也最易变节。相比之下,草民退无可退,进省审案,入堂作证的最佳人选便是草民,大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有理有据,有退有进,有勇有谋,志向高远,我并没看错人。”
俞咨皋说着倏地望向于可远,“东阿能出你这样一个人才,是整个山东之福。你这些条件,我可以应允,但有一事,你需即刻办妥。”
“请大人直言。”
“你今年十四岁?”
“再过两个月,草民便十五岁了。”
“十四岁已到了入征的年龄,你既然决心苦考科举,我不妨透露于你,再过几日,朝廷将有明文颁布,两京一十三省各挑选五分之一的州县,凡是年满十四岁的男子,皆在入征之列。
鞑靼部俺答率军侵犯大同,战事已然刻不容缓,东阿县就在入征名单之中。我此次过来,一为剿灭倭寇,二便是为征兵一事。
你没有功名在身,我不能帮你免去兵役,只好提点你一番。你若躲过了这次兵役,将来科举有望,我会去信东流书院,由王正宪王老爷子出面,亲自审你的试卷,也就没谁敢从中作梗了。
当然,你若能得到王老爷子的赏识,成为他的门生,莫说是科举入仕,只要在院试取得一个好名次,有老爷子举荐,以生员身份入国子监也未尝不可。”
于可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朝廷要征兵了?庚戌之变竟然会闹到这个程度……
虽有穿越前的记忆,但历史书上并未记载,因庚戌之变,要在哪些省份的哪些州县征兵,所以于可远也从未操心过这档子事。
太意外了!
于可远最先想到的,就是逃离东阿县。但在大征期间,无故逃跑拒征是有罪的。所以,往哪里逃,因何而逃,这些都是极关键的问题。
思忖许久,忽然脑海一震,想到自己房间里的一纸婚书,心头就浮现出“邹平县高家”五个大字。
“大人,邹平县是否也在入征的名单?”
俞咨皋想了想,“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于可远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你要到邹平?以什么名义?”俞咨皋好奇问道。
“只是有些想法。我哥哥与邹平县高家的三小姐有婚约,哥哥年前因病亡故,家母托人将消息递到邹平,但事情拖了很久,婚约到底怎样办,始终没有回信。
家母遂起了让我代替大哥,继续这门婚事的打算,我起初不想答应,一则是一厢情愿,高家未必应允,二则入赘女婿毕竟有辱门风,且家里就我一个男丁。但事急从权,这是眼下草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未尝不可。”俞咨皋点点头,“东阿县人多眼杂,你的动向必定有人盯着,若离开了东阿,恐怕有人会耐不住心思搞小动作。这样,我派一队亲兵,以保护证人的名义跟着你,等到婚事敲定,入赘女婿的身份坐实,户籍也一并迁到邹平,再回到东阿安心读书,届时公审,这队亲兵会接你进省。”
“多谢大人!”于可远深深拜谢。
俞咨皋:“你在邹平那边人生地不熟,户籍一旦办妥,立刻回东阿,以免节外生枝。”
“草民牢记于心。”
“可惜,你这样的人若是投身军中,也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俞咨皋惋惜地端起茶。
这便是要送客了。
于可远拱手道:“举世无清浊,谁欤障倒澜。独能驱雁鹜,不使污鵷鸾。为文为武,其心皆是朝廷,其行皆是天下苍生。唯有忠心报国,方可回报大人恩情。今日已叨扰多时,草民这就告辞,望大人珍重!”
“也罢,人各有志。”俞咨皋感慨了一声,然后摆摆手,对身旁的副官道:“点十个亲兵,跟着他,务必护他周全。”
“是。”
就这样,于可远跟着副官出了思补斋,到班房点兵。离开县衙时,身后跟着十名俞家亲兵,好不威风。
来到城门口,林清修正在这里等着,见到于可远身后的十名亲兵,不由又是一番感慨。众人遂一路同行,往家中赶去。
路途并不遥远,偏发生了一桩趣事。
却说那高邦媛的婢女暖英,来县里请了六个高头大马的保镖,正耀武扬威般地往村落走,因速度极快,不一会的功夫就追上了前面的众人。
于可远和林清修倒没觉得什么,但便服着装的亲兵们十分谨慎,望向身后一群保镖,双手稳稳握住腰间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