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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度日的少爷心怀不满,这下脸彻底黑成了锅底的颜色。
徐广陵不太敢招惹这个每天操心的丫鬟,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笑道: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不喝酒,过来陪我下两盘棋,总行吧?”
碧桃抿了抿嘴,按着裙裾坐到徐广陵对面,无奈道:
“奴婢又下不过少爷……”
徐广陵哈哈笑道:
“天下棋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总有比你更强的国手宗师——如果下不过对手就不下,棋艺又怎么日有进益?人这一辈子啊,要想做出点事情,就总要逼着自己下那些必败之棋……”
徐广陵心里想的是,前世面对如狼似虎的女真雄师,即便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军师柳长春,也悲观预言幽州道在女真人的攻势下撑不住五年光阴;可最后呢?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五年、三十年,一直到呼延轮台病死丞相帐中、柳长春丧命蟠龙江上,幽州道徐家军的戎旃大纛,毕竟屹立在苦寒北地分毫不倒。
最后,徐家军被围困邯郸城中,这一局必败之棋终归是大汉输了,但徐广陵自知,仅仅是带着徐家军在幽州道与女真对弈三十年,就足以成为青史留痕的万古名局,胜负之数,反在其次。
小丫鬟碧桃不知少爷言下另有所指,只是苦着脸道:
“奴婢下不过少爷,也没指望什么棋艺精进……既然少爷非要和奴婢下棋、拿奴婢出气,奴婢也只能受着……”
徐广陵笑骂一句:“别装可怜!”
于是,碧桃和徐广陵收拾好棋盘,有板有眼的对弈起来。虽说学棋不久,但碧桃起码已经知道了些布局的定式,开始几着棋下得也算颇有神韵。
看着桌子对面、低头冥思苦想的小丫鬟,徐广陵没来由地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幽州道从军长史、大汉第一国手柳长春。
被榜眼赵越誉为“棋手”的徐广陵,真正的围棋水平其实只能算是中上,不仅年少时没能赢下呼延轮台任何一局,甚至钦封大督军、率兵作战以后,同样下不过柳长春、陆文濂等军中幕僚——对于徐广陵来说,数字计算本就不是他所擅长,即使是凭借领军经验在布局谋势上颇有心得,毕竟会在官子推演上大大吃亏。
尽管在徐家军帐中的一众天才中算是臭棋篓子,但徐广陵每次领军出征前,都一定要拉着柳长春下上一局棋,并在棋势走向中,暗蕴此次发兵的策略谋划;心领神会的柳长春,同样会扮演起女真人,在棋盘上模拟敌军的攻守布置;一整局手谈收官,整局走向或许完全不合棋理,但这次出征的胜负之数,大督军和大军师都已成竹在胸。
两世为人,柳长春远在长安,徐广陵只能让丫鬟碧桃顶替军师的位置。
——出征前,要下一局棋;
——那出山前,也要下一局吧?
最后,徐广陵毫无悬念地将碧桃杀得丢盔卸甲,可沮丧万分泫然欲泣的小丫鬟毕竟没能发现,徐广陵落在花梨木棋盘上的一百五十二颗黑子,纵横交错整整齐齐,宛若大街通衢、民居小巷——
恰似佳丽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