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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这面保证不会脱落,否则光靠一根牛筋,哪里能保证不掉下来。”
“也有道理”,樊宁莞尔一笑,戴上傩面,摇头晃脑地问薛讷,“丑不丑?怕不怕?夜里我要是戴上这个睡觉,你会不会吓得睡不着?”
薛讷忍不住轻笑起来,抬手按着傩面,低声嘟囔道:“那……那倒是还别有意趣。”
正说话间,门外隐隐传来了管家刘玉的声音:“大郎,开宴了,宾客们都在问你,夫人的意思说,大郎即便身子不适,也要出来敬一轮酒,这才是宴客之道啊……”
薛讷高声一应,又压低嗓音对樊宁道:“我先出去了,一会子偷点吃食回来给你。”
“不必了,我今日在东市吃了樱桃饆饠”,樊宁如是说着,抱头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榻上,“你快去应酬罢,再不去只怕你那胞弟要飞上天了,我说你可真是,办案时那么聪明,怎的家里的事就这么糊涂,总让那小子如是欺负。”
薛讷只是笑,对樊宁的话一句也没有反驳。樊宁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嗔了一句:“你啊,生活上真是个傻子……罢了,先不说了,你快去吧。”
薛讷一颔首,抬手为樊宁拉开被褥盖在身上,抚着额大步走出了园子。
夜幕已垂笼在整个长安城上,樊宁透过微开的小窗,看着渺远的星,一颗心沉甸甸的,溢满了茫然无措。
不过一两日间,天旋地转,她竟成了长安城里十恶不赦的通缉犯人,师父李淳风亦不知所踪,一想到那清瘦的小老头可能已遭遇不测,樊宁的心就一阵阵地生疼,而她自己虽尚无性命之忧,但多留一日,便会给薛讷多增添一分危机。普天之下,大唐万里疆域,竟无方丈地可以供她容身。
但也不过须臾的伤怀,樊宁吸吸鼻尖,强力忍住眼眶的酸涩,微微握紧小拳。她相信薛讷,亦相信自己,这泼天的冤屈一定能洗清,她终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长安城的秋日尤以终南山的霜花为胜,前两日因为弘文馆别馆失火大案,往山里去的道路被京兆尹府封锁,是日才解禁,便有不少胆大的达官显贵拖家带口往山林间赏枫去。
天方擦亮,薛讷便策马沿着朱雀大街往南一路疾驰,穿过车水马龙,来到了城南李勣代管的龙虎军侦探营,才拿出李媛嫒的手信,那名叫风影的皂衣捉生将就从营房里蹿了出来,快步上前,对薛讷礼道:“郡马爷!”
薛讷连连摆手不敢应承:“哎哎,你混叫,讽了我便罢了,毁了你家郡主的清誉可还了得……”
因曾在城门局效力,风影与薛讷极为熟稔,也不管他的道理,笑嘻嘻道:“郡主已经将事情告知我了,我便是去跟着那名叫张三的武库看守吗?”
“此人身健体壮,势大力沉,并不那般好对付,你跟着他,多加留心,千万不要被发现,一旦见此人有异动,即刻前来报之与我,莫打草惊蛇,更莫要与他交手。”
风影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捉生将,行动力极强,往营房去领了一匹战马,立即按照薛讷跟踪那张三去了。
薛讷目送风影离开,见太阳已升至树梢头,打算去东宫看看李弘。昨日的朝会,弘文馆别院大案必然在议事日程中,李弘与贺兰敏之不知有怎样的争锋。薛讷先找了东宫相熟的属官,果然得知贺兰敏之与幕僚连夜编纂出了十余条罪名,于朝堂上大肆攻击李弘。
不过也难怪,这弘文馆别院的选址是李弘委托李淳风按照《黄帝勘舆图》所定,阁楼结构是李弘拜托右丞相阎立本绘画设计,又焚毁在李弘太子监国期间,凡此种种李弘皆难辞其咎。按理说,他们参奏李弘疏于谋算,疲于管束,实属无可厚非,可若说什么天降灾厄,国祚危殆,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薛讷焦急求见李弘,却听说太子一早便微服出门,薛讷大致猜出他人在何处,驰马向城外赶去。
明日圣人与天后将移驾神都洛阳,好让圣人安心休养,圣驾将从丹凤门出后,沿外城郭走官道一直向东行进,太子仁孝,必然要提前去查看,以确保圣人与天后的安全。薛讷策马前往,出城后很快在官道旁的一方小亭外遇见了一身寻常公子装扮的李弘。
薛讷下马,插手冲李弘一礼。李弘不愿道旁行人辨出他的身份,似模似样地对薛讷回了个微礼:“薛卿倒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可是案子有进展了?”
“臣昨日已在刑部提审了本案的全部人证,已有了大致追查方向,三五日内,应当会有方向。”
“刑部如何?那起子人可还算配合?”
“有殿下手谕,自然配合,只是物证皆存于蓝田县衙内,不便调查,若是能早获蓝田县令一职,必然对查案大有裨益。”
李弘微一颔首,笑叹一声,十足的无奈:“薛大御史吩咐得轻巧,怎知本宫的为难。父皇与母后比我想象中更为震怒,为你求蓝田县令之职,怕是不易。昨日本宫才提了一句,便有御史中丞上表本宫任人唯亲,好在你先前断的案子,父皇也有耳闻,只是若那樊宁再不伏法,不单是我,连同整个京兆尹府的武侯都要受牵连……罢了,本宫既然允你三个月,便是拼死也要撑到三个月,毕竟本宫也不愿以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来保取自身的地位。可若此事危及大唐安危,薛卿,本宫难免会有取舍,那女子现下人在何处?”
薛讷一怔,与李弘四目相视,不知该如何回答。以李弘的聪慧,一定明白,满长安的武侯都抓不到樊宁,她必然躲在武侯能力范围之外的地方。旁人不知薛讷与樊宁的亲近,李弘却是知晓的,只怕他已经猜出樊宁身在何处,只是出于对薛讷的保护,他仅仅提点他,却没有拆穿。
见薛讷沉吟不语,李弘轻叹一声,拿起手边的斗笠戴在了头顶。薛讷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转阴,下起了淋淋漓漓的秋雨,他牵着马,随李弘走在逐渐泥泞的长路上,片刻湿了青衫。
李弘蓦地驻步回身,瞥了一眼薛讷肩头鸦青的雨渍,翘首望向无边无际的雨幕,似是别有所指般叹道:“变天了……若想兼济天下,须得先保全自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