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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叔闻言,冷哼一声,这厮语气虽然谦卑,但还是盖不住眼底的志得意满,索性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曹翰面露尴尬,王敏两眼看地,全当自己是空气。
宜哥儿深深一笑,盯着王敏道:“升了官,故人相见也摆臭架子,我看你还是从小卒做起,磨磨性子才好。”
“臣也这么觉得。”王敏心神领会,不假思索的附和。
曹翰面色一苦,却还是怏怏的一叉手:“惹。”
“哈哈哈……”宜哥儿一阵畅笑,他轻拍了拍曹翰肩膀,甲片哗哗作响,他道:“戏言尔,我无官无职,可决定不了你一个指挥使的升迁。”
笑罢,他问曹翰:“我阿耶可在署衙?”
曹翰摇摇头:“郭帅去找粮科使要粮去了,怕是要掌灯时才能回府。”
“要粮?”宜哥略一思衬,道:“粮科使可是张美?”
王敏与曹翰接连称是。
“张美倒是个干吏,只是阿耶此举,却叫他陷入两难。”宜哥儿沉吟道。
曹翰不以为意道:“怎么会难呢,私下要粮明面上有逾规矩,但郭帅何等身份,要点粮草,想来朝中不会多嘴。”
宜哥儿笑笑,不置可否。
王敏却沉吟着开口:“殿下所言甚是,只怕陛下听闻,会迁怒于郭帅。”
宜哥儿扫视了二人一眼,伸起懒腰:“不说这个啦,我们一路赶来,人困马乏,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吧。”
王敏连忙请二人入了节帅署衙。
衙门建得颇为宏壮,白墙黑瓦,严整明朗。
入得大门,是一宽约二十步,长五十步的空场,左侧立着一排栓马柱,尽头便是仪门。
仪门紧闭,东西两侧各置有生、死两个小门。
死门也关着,边上挨着牢狱大门,生门则大开,不时有官吏甲士,捧着成摞的案牍出入。
柴旺前去拴马,曹翰机灵,唤来一个甲士,道:“看见这两匹马了吗,着你在一旁好生看管半日,别让人靠近。”
甲士认得曹翰,见一旁王敏轻轻点头,连忙拱手道:“惹。”
接着便按刀立于马旁。
王敏带着宜哥儿来至生门前,几个正要出入的小吏连忙回避一旁。
做出个请的手示,他道:“仪门不能开,需走此门,还请殿下勿怪。”
仪门无大事不开,乃是旧制,王敏只是客气,宜哥儿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率先进了门。
门后更为宽敞,站上千名甲士绰绰有余。两侧俱是排屋,正北尽头突然抬高一丈,垒起个台子,上面便是正堂。
宜哥儿步履不停,走马观花似的向里走。王敏摸不着他的脉,只好陪着,边走边介绍道:“郭帅兼领澶州刺史,所以这刺史衙署也搬来了这里,西侧那片排屋便是刺史府执事房,东侧则是节度执事房。”
宜哥儿扫了一眼,见西排屋出入俱是皂衣小吏,东排屋出入均是披甲将士,一派忙碌景象。
不由心想,这朝堂上排班都是东文西武,阿耶怎么给弄反了,当下便熄了参观的心思,道:“今日便不看了,可有厢房,我想休息一下。”
“有的,三堂后的上房院便有几间上等厢房,后苑也没几口人居住,空宅多,殿下是……”
宜哥儿不假思索道:“阿耶还未归,我不便去后苑,就去上房院吧。”
王敏点头称是,带着宜哥儿穿过暖阁,便是幽静的上房院。
一行人径直来到一处房门前,王敏与曹翰止步,王敏道:“便请殿下在此歇息。”
柴旺先一步进去,大致检查了一圈,叉手道:“殿下,请入内歇息。”
宜哥儿应了一声,转头吩咐王敏:“我的行踪身份尚需保密,你们不要泄露。另外,有劳王节判去置办一桌酒食,至于曹翰,你就守在门口吧。”
二人躬身称唯,宜哥儿一跨过门槛,柴旺紧接着便闭了门。
曹翰杵刀跨立,一本正经站起岗来,王敏瞧他满脸严肃,眼神却有些落寞,玩味一笑,拱拱手,便离开了。
王敏是文官,宦海浮沉这么多年,看的想的比尚还年轻的曹翰远。
在他看来,曹翰被点名护卫,其实是殿下乐意亲近的表现,他应该高兴才是。
今天初次与宜哥儿接触,他便感觉殿下是极其聪慧、心念通达之人,说话做事敛而不露,却恰到好处,不能以寻常少年度之。
而今天命初定,形势尚不明朗,殿下的父亲郭荣,本姓柴,乃故圣穆柴皇后之侄,本是富户,年未童冠时家道中落,便前去投奔姑母,时陛下尚微,不过一军使而已。
柴氏与陛下无后,视这内侄有如已出,不久便收作养子,是礼法上的嫡长子,乾佑事变后,更成了唯一存世的继承人。
如今陛下得进大位,郭荣却以皇子之身领镇在外,迟迟不能正其位,以致于朝中多有流言。
说什么郭荣虽为长子,但无血亲,他的外甥李重进更为皇帝看重,不然为何放在身边典理殿前司,便是他那二十出头、身无寸功的女婿张永德,也加封了驸马都尉、遥领和州刺史,职官则是小底第一军都指挥使,管着千号精骑。
但在他看来,陛下早有立郭荣为储之心,如今皇帝的态度暧昧,其实是在等,等的便是郭荣重新诞子。
毕竟若是真的无意,陛下又怎会亲自替他择选僚佐?
他王敏本是侍御史,不就是得陛下看重,钦点过来当节度判官的吗?
只可惜朝中武人当政,能猜到这一点的并不多,也可能是大位太过诱人,宵小之徒皆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而现在,郭宜哥死里逃生,又表现得如此谦和聪慧,来日陛下见了心生喜爱,想着江山后继有人,怕是很快会定储君之位。
若能在其潜龙时为他效力,曹翰又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
只可惜自己已年过四旬,怕看不到那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