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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万有能力、有技术、有道德、有学问、能打仗、会种田,上马能直捣黄龙、下马能治水均田的儒家精英。
那么,他们认为,若真要办成了,再把土地问题解决了,理论构建完成了,天下根本就不再可能出现明末那种差点神州陆沉的情况。
而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生存的年代,东虏还是大明忠臣呢,压根没有什么太大的外部威胁。
反倒是内部,死气沉沉。
王艮在拜师王阳明之前是干啥的……一个盐丁出身的,出去“做了几年生意”就“家道日裕”了。干的啥买卖,也就不必说了。
私盐贩子出身,对于内部那种暮气沉沉、封建枷锁、等级制度,肯定是相当不满的。
他由心学衍生出的“淮南格物论”,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天道存在,那么,普通百姓、愚夫愚妇的吃饭穿衣、欲望需求,这就是天道。
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关键是。
玄而又玄的那些东西,百姓不知、不行,这就明着这些玄而又玄的高深理论,都是异端。
于愚夫愚妇相同的,是谓同德;于愚夫愚妇相异的,是谓异端。
甚至直接说“六经皆我之注脚”。
还有“庶人非下、侯王非高”。
这是一套标准的为小生产者、工商业者、小商人小资产者服务的意识形态理论。
发源于日渐发达的商品经济、明中晚期对封建人身控制的放松、小生产者私营手工业逐渐发展的现实情况。
而他是盐贩子出身,理论基础不够扎实,所以漏洞太多,很快就被大儒批的体无完肤,认为这套东西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异端邪说。
也正是因为他是盐贩子出身,理论基础不够扎实,所以在传道的过程中,反而比较善于用一些平民百姓听得懂的宣传方式,歌谣、唱诗,讲故事,偶尔再讲个“神迹”,梦中托天而救世等等,影响极大。
而泰州学派的另一位,何心隐,则是组织了聚和会。这不是东林党那种松散的地域或者说党争冠名的党,而是真正有政治理念。
虽然是空想的,但也是有政治理念并且做了尝试去搞乡村自治、甚至有可能准备武装抗苛捐杂税的。
到李贽那,思想更是直接放飞,被儒学主流评价为“人妖”、“异端之尤”、“妖怪之物”了。
泰州学派,出了名的“以狂闻名”。
但其实颜李学派这群人,也狂的一批。比如王源年轻时候就是个愤青,得谁喷谁,李塨直接说:“你我之辈,当与尧舜周孔衡长短,何故教论时辈耶?”咱们是要和尧舜周孔看齐的,和这群庸碌之辈扯淡,毫无意义。
如今,这两派凑在一起,难免产生一些奇妙至极的化学反应。
一派狂,是公认的异端,是异端之尤、祸乱天下之邪说,甚至还要为明末的思想混乱背大锅。
另一派也狂,说自己是真正的儒生,至少他们自己认为自己是。然后说只读经书之辈,非儒也,文人也;而天文地理算数物理音乐骑马射箭兵法农学这些,一分学、九分实践,能够精一艺的,才算是入门级儒生。文人压根不配叫儒生。
一派走的是人人成圣的精神需求之路。
一派走到了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反面,从一开始就认为均田为天下第一仁、天下第一义,虽然空想过诸如赎买、自发还田等等,但核心思想还是消灭地主土地所有制。只是认为无需暴力,可以通过温和手段解决,甚至或许可以靠地主的仁心自发还田给佃农。
基本上,颜李学派王源的“惟农民身份方可有田论”、“城市土地房税论”、“商人纳税额度授勋提升为虚衔士大夫论”,算是旧时代土地均田思想和工商地位的最终版本了。
旧时代限定下,不可能提出比这个更高级的版本了。
泰州学派后期的儒学平民化、人人成圣论、歌谣唱诗传道法,也算是走到了儒学宗教化的边缘了。
按说,这两派应该算是两个反向极端了,压根不可能有坐在一起聊天的可能。
但有两种情况,两派可能会聚在一起,搞出点事情来。
一种,就是社会矛盾激化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两家走到了一起,来“救世”。
成体系的天朝均田田亩制,配,梦中托天救万民的神迹。
六艺精湛能打仗能种田懂水利会兵法、认可均田为天下第一仁政的“真”儒生,配,歌谣布道传名教的平民化儒学魔改。
一家动则一家兴、天下动则天下兴的习动理念,配,泰州聚和会的超越了宗族的组织模式。
……指定是能搞出点大事的。
甚至基本就是封建社会农民起义的巅峰配置了,要素齐全。
另一种能让两家走在一起的情况。
那就是大顺此时特有的“盛世”危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