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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都没看懂,白活了啊!”
心头电转,想了这么多也不过一瞬间的事,等他抬头时,朱钦相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
“坦持,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要是能帮我,必感激不尽!”朱钦相喊出了陆文衡的表字,用将陆文衡当成自家人的语气诚挚地说道:“最近我为这事焦头烂额,茶饭不思,眉毛都焦了,就是想不出法子来。”
“我明白了,这件事是个连环套啊。”陆文衡捧着茶杯,点着头道:“大人要想开澎湖商道,就必须鸡笼巨枭聂尘点头;而要聂尘点头,就必须给他在夷州开县等一系列的权利;而要夷州开县,就必须内阁批红、内监用印,皇上同意才行啊,很难办,很难办,却又不得不办,那几位老大人随便一个伸个小手指头,都能摁死我们这样的人,更别提他们还是大人的恩师了。”
陆文衡把手里的茶杯放到几上,抖抖衣袖,然后摊手:“大人,事情清楚了,但你知道,我这人跟你一样,嫉恶如仇,跟阉党根本不对眼,去年有人撺掇我效仿别的地方,给魏阉立生祠,我坚决不许,如今你要我想能和阉党交好的办法,可实在想不出来啊。”
“啊,这…….”朱钦相充满希望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不少,焦躁又敷上了心头,不过接下来陆文衡一句话却立刻把他心中的雾霾重新吹散,唤来一片艳阳天。
“但是大人想办成这事,却也不是没有路子,眼前就有一条啊。”陆文衡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道:“只是大人没有看出来罢了。”
“哦,愿闻其详!”朱钦相仿佛抓着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迫不及待地凑近了身子急促地问道。
“那封信,是俞咨皋带回来的,他是个总兵,三品武职的大员,肯为一个海盗当信使,大人想想,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不对?”朱钦相愕然:“他莫非不该带?”
“当然不该,大人何曾见过一个官军总兵这么关心一个海盗的?”陆文衡提醒他:“这是那聂尘在点醒你啊,他的意思是说,请你拉上俞咨皋,一起写奏折,而且要以福建都司的名义上报,我们在上面署名都要署在后头!”
“这是为何?”朱钦相完全糊涂了,越听越不明白:“福建都指挥使司管军,按道理这类报捷奏折应该由我巡抚衙门具名才对。”
“大人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陆文衡笑道:“我们是东林党,虽然没上《点将录》,但背后早就涂了标记,朝中的阉党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但俞咨皋不同,他是俞大遒的儿子,两代勋贵,有老爹牌位罩着,自己又能打仗立有大功不说,还很会来事,我听说去年皇上生日,他送了好大一份厚礼,宫里管事的太监人人有份,内阁、六部那些有实权的阉党也一个没拉下,光银子就花了十几万两,他说话,和我们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他是个阉党?”
“他不是阉党。”陆文衡淡淡地答道:“若是阉党,他就不会还只是个福建总兵了,早拜爵位了,他只是会来事,在魏阉面前说得上话罢了。”
“原来如此……那海盗聂某人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文衡冷哼一声:“这些武夫,养寇自重,暗地里跟海盗有没有钩挂谁又知道呢?你以为俞咨皋那么多银子哪里来的?”
朱钦相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转过身面向陆文衡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又没有开口,再来回走了两圈,最后站定了,杵在那里沉默了半天。
陆文衡自行抓过茶壶,给自己杯中续水。
“坦持,你说得对,这件事只能由俞咨皋来出头,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朱钦相终于想通了,虽然一份莫大的功绩,就这么白白交给武夫来当出头鸟,实在不是滋味,大概这是大明土木堡之变后,头一份文臣没有占据主导地位的捷报。
“他自然肯。”陆文衡道,喝着茶水:“但是大人的功劳可就没了。”
捷报由谁写,谁的手脚就能多一些,贬低别人,拔高自己,都是套路,俞咨皋来写,根本没出力的朱钦相当然就捞不着好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朱钦相无可奈何地望着紧闭的窗,仿佛窗框上的花很好看一样:“要达到目的,别无他法了。”
“大人既然决定了,我就告辞了,这都快二更天了。”陆文衡把喝干了的茶杯放下,起身拱手:“今后望大人在几位老大人跟前提携提携下官,官场浩瀚,没有大人们帮衬可寸步难行。”
“这个没有问题,今夜要不是坦持提醒,我哪里会理清这等难题?”朱钦相忙送他出门,口中称谢:“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朱某人若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一定不会忘了坦持。”
两人拱手作揖地说了一阵,有朱家的家人提着灯笼过来照亮,陆文衡借光走了,朱钦相在门口望了一阵,才回转书房中去。
朱家大门外停有陆文衡的轿子,起轿之后沿着空荡荡的大街走了一段,转过街角之后,轿子里头的陆文衡突然叫了停。
“后头有人跟着没有?”他掀开轿帘,询问护卫的亲随。
亲随莫名其妙地朝后面看了看,黑漆漆地哪里有人跟着?于是道:“老爷,没有人跟着。”
“转过街角了吧?在这里换条路朱家的人看不到吧?”
“老爷,转了,他们看不到。”亲随简直想笑,努力憋得很辛苦,心想老爷今晚上怎么了,怎么胆子这么小。
“掉头,朝东南走,去鼓东都司巷子。”
“鼓东都司巷子?”亲随怔了一下,这大半夜的,要干啥:“去那里什么地方?”
“当然是都指挥使司衙门了。”陆文衡放下轿帘,一迭声地催:“快些走,别啰嗦!”
亲随急忙答应着,走到前头吩咐轿夫,一行人护着轿子,急急在前头十字路口拐向东南方,沿着街道匆匆而去。
一片寂静的夜色中,不时地有几声狗叫,轿子前开路的灯笼摇摇摆摆,烛火轻轻,在黑暗中慢慢推开。
陷入暮色深沉中的福州城,如墨渲染,唯有这几盏灯笼去往的福建都指挥使司后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要是朱钦相知道今晚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的人也在通宵达旦地熬夜,考虑的是与他相同的一件事,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