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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抬手叫他起来,“谙达快别多礼。今儿天好,来瞧瞧太后。”
孙太监嘴上抹了蜜一样,奉承道,“到底主子是不一样的,可比旁的人贴心多了,皇太后常说花好稻好,比不上嫡亲的好,这话一点不假。”边说边引道,“太后娘娘在萱寿堂呢,主子请随我来。”
寿安宫前后分为三进院落,东西各有跨院,萱寿堂就在第三进里,园里叠石为山,风景极是雅致。从出廊过去只闻笃笃的木鱼声,皇后问孙太监,“皇太后这会子正礼佛吗?劳烦谙达给我通传一声,我到福宜斋候着。”
孙太监打千儿应个嗻,先送皇后去了东次间,这才脚下生风的往萱寿堂去。
皇后在小殿里坐着,槛窗开了两扇,园子里才抽芽的绿意隔着屉子透过来,倒有一片欣欣向荣的意境。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后还未现身,她也不急,品着内用的红茶,赏赏这满院春光,和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嬷嬷闲聊两句,间或整整脖子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再扶一扶顶上的累丝点翠花篮钿子,悠哉悠哉,气定神闲。
又过一阵,隐隐听见有脚步声,她抚了正龙团花的褂子站起来,冲门口进来的皇太后肃下去,“奴才恭请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和颜悦色的点头,“起喀吧。我才刚的经正念了一半,又不好中途撂手,叫你好等了。”
皇后笑道,“是奴才叨扰母后了,事先也没打发人来回禀,就这么急匆匆的赶了来,坏了母后的规矩。”
太后只说没什么,“正是念得时候长了,想歇一歇呢,可巧你来了,咱们娘俩个好好说会子话。”
太后穿着石青色缎绣三蓝花蝶袷坎肩,把子头摘了两边的络子,白玉扁方下插着根银镏金镶多宝簪,胸前挂着佳楠念珠,到底是吃斋的人,那打扮也素净庄重。看皇后站着,便让她坐下,问,“你今儿怎么得闲上我这儿来?上回就听说准备二月二的东西了,这会儿怎么样了?”
皇后应道,“母后放心吧,该备的都齐了,就剩吃食没料理了。”
民间传说着二月初一龙睁眼,二月初二龙抬头,二月初三龙出汗。自打年下前后宫里就张罗上了,该扫炕席了,冬天儿的炕,怎么说也比外面露天地里暖和,这炕缝里、炕的犄角旮旯、炕被的下头,保不齐藏着钱串子、潮虫什么的。一到二月二,这些虫子活泛起来,万一被叮了咬了,大年初儿的,怎么说都晦气。还有就是藏剪子,这三天不论主子也好,宫女子也好,谁都不许碰针头线脑的东西,说是怕戳瞎了龙眼,戳破了龙皮。
吃食也讲究,吃好了,身子骨硬实才能腾飞。各宫这天不用厨子,但凡是女人,主子奴才都得上手,要备上元宵,春饼,褡裢火烧,还有面条,馒头鸡爪子,再来个芥菜缨炒黄豆嘴儿,来盘豆腐,用白菜头包着桌上的饭菜,使劲捧着吃图个好说头儿,这就齐全了。
原本二月二是个欢快的日子,可皇后有点乐不起来,她心里装着事,听太后在那儿数叨棉裤变夹裤,棉袄变夹袄的老惯例,不过应景儿的凑上两句。
太后是明白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于是屏退了左右,等着皇后开口。
皇后张了张嘴,“额涅,奴才有件事儿,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太后老家是科尔沁的,这样的称呼只在南苑时用过,进了宫,老辈子里的习惯就改了,要不是太后,要不是母后,叫额涅的时候少。皇后这么一声,倒勾起她一些从前的回忆来。愣了会子神道,“你说说,出了什么纰漏?”
皇后犹豫了一下,事到临头不知怎么又顾忌起来,隔了半晌才慢慢道,“太皇太后跟前敬烟的锦书,额涅记不记得?”
太后想起了那丫头,虽然穿着宫女的衣裳,可浑身上下有股宫廷的气派,像宝石玉器一样,由里到外透出润泽来。慕容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且不说明治皇帝为政有多不合格,单就他那种作派,还真是无人能及的。
太后恍惚又忆起了合德帝姬,先帝就是喜欢她那点,以至于迷迷登登,到死还念念不忘。
皇后看见皇太后眼里泛起一层寒冰来,知道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不过也顾不上那些,继续说,“眼下锦书要走她姑爸的老路子了,奴才没了主意,特地来回禀额涅。”
太后大惊失色,一种急痛直攻进心底最深处,她刹时挺起了脊背,颤声道,“你是说皇帝?”
皇后本是极雍容镇定的,可这话一旦出了口,就如大山将崩似的,她看着太后,疲累道,“不光是万岁爷,还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