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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表情依然迷茫。我看到她眼中有弥漫的风雪。她孤独地站在大道的尽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于是我站起来,微笑着对她招手,我说:剪瞳,过来,不要怕。
当剪瞳一步一步走向我的时候,两边站立的人群沿着她走的地方渐次跪下,他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低着头,我听到响彻整个大殿的朝拜。
我看到剪瞳的眼睛越来越清亮,她脸上迷惘的表情也渐渐地消散,我知道她的记忆正在一点一滴地苏醒过来。而我也一样,似乎也经历了一次重生,前尘往事如落雪般纷纷涌过来。我看到几百年时光清晰的痕迹铺展在大殿的地面上,铺展在剪瞳的脚下。剪瞳像是从时光的一头走到另外的一头,走到了我的所在。
当剪瞳站在我面前抬头望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睛中已经看不到风雪看不到浑浊了,我知道她的记忆已经全部苏醒过来了。于是我试着轻声叫她,岚裳。然后她热泪盈眶。她跪下去,眼泪洒落在我的凰琊幻术袍上,她说:王,我等了你好久。
我抱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我说:剪瞳,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想要给你幸福。
然后我看到剪瞳泪光中的微笑,听到所有人对我的欢呼。可是我看到剪瞳眉间依然有无法抹去的忧伤,我想也只有等待时光将前世的伤痕抚平了。
自从婆婆离开雪雾森林之后,那个森林里面的孩子就失去了很多的温暖。每次我去的时候,那些孩子都拉着我的长袍的下角小声地问我,王,婆婆去哪儿了呢?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总是弯下腰抚摩他们的面容,告诉他们,婆婆很快就会回来的,有王在这里陪你们,你们不用害怕。然后那些孩子就开心地笑了。
我总是躺在雪雾森林里的草地上,阳光如同倾覆一般散落在我身上,温暖而且让人觉得安全。我一直在找这里会不会有梨落转世的影子,我想看到梨落小的时候,我想看到她一点一点长大成人的样子。
而最终我还是看到了梨落,那个我爱了几百年而且还将继续爱下去的女子。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依然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肯定已经快要满130岁了,因为她脸上有着成人般坚毅的表情。她出现的时候如同一只浑身都是力量的矫健的小独角兽,她穿着黑色的靴子,长长的腿露出来,如同身手敏捷的月神一样。她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微微的冰蓝色。
她望着我,表情奇怪,我知道,在她的记忆深处,肯定有着一张和我一样的面容。我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没有说话,我在等待她想起我。
只是她站在我的面前,一直望着我,没有说话,我看到她脸上迷惘的表情。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她抬起头看着我,始终不肯说话,我从她的脸上看到梨落的面容,于是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疼痛。我俯下身对她说:你别怕,我要走了,等你130岁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
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叫离镜,天生就不能说话。她没有纯正的幻术师血统,不过她天分很高,灵力也很不错。
当离镜130岁的时候,我再次去了雪雾森林。在雪雾森林的出口的地方,我看到了长大成人就要离开雪雾森林的离镜。她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大雪在她的身后缓慢地飘落下来。我望着她,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我看到在凡世的长街尽头我第一次看到的梨落,美丽得如同最灿烂的樱花。
我走过去,离镜轻轻地从独角兽上下来,她跪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然后抬起头望着我。虽然她一句话也不能说,可是我却似乎清楚地听到空气里她的声音,就如同几百年前梨落对我说话一样,她说:王,我来接您回家……我走过去,抱着离镜,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我对她说:梨落,我好想你。
离镜成为了我的正室,刃雪城的皇后。在我们的婚礼那天,整个刃雪城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看了太多的杀戮,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面对突然而来的幸福我竟然感到措手不及。
我望着窗外的苍穹,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又是命运与我开的一个玩笑。只是,即使这是幻觉,我也心甘情愿地沉沦进去了。
我祈祷了几百年的幸福时光在我的面前渐渐显现,我觉得心里像要哭泣般的幸福。
可是让我辛酸的是,同剪瞳一样,离镜的眼角眉间同样有着忧伤,也许是几百年的等待太过于漫长,所有人都等得几乎绝望吧。
离镜和剪瞳陪在我的身边,因为剪瞳本来就是深海宫的人,所以灵力超卓,她总帮我处理刃雪城里的事情,每件事情都让我觉得很满意。我总是看见她劳累的身影,看见她不断地阅读那些巫师、占星师呈献上来的梦境,她总是将帝国里面发生的事情及时地告诉我,然后我再告诉她怎么做。
有几次我都看见剪瞳疲倦地趴在我的宫殿里睡着了,我看着她的疲惫总是很心疼。然后我总是将她轻轻地抱回寝宫,看着她熟睡得如同孩子的面容。我曾经告诉过她,不用太伤神,可是她笑了,笑容灿烂如同岚裳阳光般的笑容。
她说:王,我不累。能够帮到你,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而离镜一直给我温柔的呵护。每次我从大殿回到寝宫的时候,我总是可以看见离镜在门口掌灯等我。那盏红色的宫灯被她提在手里,我看到她的头发飞在风里面,她的面容温柔而安静,我似乎听到她的声音,她在说:王,请跟我回家……每天晚上看见离镜为我掌灯我就会觉得温暖,甚至在大殿里累得憔悴的时候,我只要想到离镜还在门口的风里掌灯等我归家,我就觉得格外温暖。那微弱的光明,总是在黑夜中让我知道方向,让我知道,有人等着我的归去。
我告诉离镜不要每天在风里等我,那样会让我很心疼。可是离镜每次都微笑着摇摇头,然后将头伏在我的胸膛上,我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
我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真的没有遗憾了吗?我对着苍穹,忘记了语言。在我内心深处,最最牵挂的人,却还是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离镜和剪瞳都知道,我一直在等待我弟弟的消息,可是,他却像是消失了,一直没有音讯。难道是渊祭和我开的又一场玩笑吗?每次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樱空释的面容总是会浮现在空空荡荡的天宇上,当有霰雪鸟悲鸣着飞过的时候,我总是会听到释的声音。我听到他在对我说:哥,你过得好吗?你幸福吗?你现在自由吗?
在一天晚上,我突然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然后突然泪流满面,最后抱着离镜失声痛哭。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永远也不能见到我弟弟了。
我突然想起渊祭的话:用它复活的人会转世成为前世最想成为的人。我想到,如果释还是想成为我的弟弟,那么我就永远见不到他了。因为我的父皇母后已经去了幻雪神山,在那个地方,是不允许有后代出生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黑暗里,关于释的一切都重新从心里深处涌动起来。本来已经被埋葬得很深了,可是伤口突然撕裂,血液又重新喷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