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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老头问。
赵无忧没有吭声,只有在京城里,赵无忧才会束手束脚。她几乎毁了萧容的所有,所以萧容这是不让她好过,多多少少有些同归于尽的意思吧!
她只要回到京城,这蝴蝶蛊就会变成萧容的囊中之物。
真当她是傻子吗?
把蝴蝶蛊交出来,孩子就能回来?以为她赵无忧是那种年幼无知的少女,会相信他这一套鬼话连篇?蝴蝶蛊交出去了,萧容的身子好转,到时候更加祸患无穷。
温故和素兮加起来也不是萧容的对手,除非加上穆百里。
“卑职马上去安排!”影卫统领行了礼,快照吩咐办事。
赵无忧想着,自己在这南抚镇的日子快要到头了,所以该办的事儿还是抓紧办了吧!等着事情办完,她约莫真的要回京一决生死了。
也不知道大邺里头的情况如何,眼下到底是谁在执掌大权?是帝王还是东厂?亦或者是赵嵩……
风吹得脑仁疼,赵无忧拢了拢披肩,心里更冷了几分。
夜里的大漠不安全,所以赵无忧回到客栈是第二天的事情。温故在门口足足等了一夜,自家闺女没回来,他自然是寝食难安的。
见着赵无忧安然无恙的回来,温故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事情如何?”
赵无忧淡然浅笑,“没什么事,如今都处理完了,你莫要担心便是。”
“是什么人?”温故忙问。
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大邺京城里来人了,左不过被我处置了,是故爹也不必心中不安。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温故点点头,却听得赵无忧又道,“爹还是抓紧时间,帮我治好穆百里吧!我想着,这种事总归不好再拖下去,免得尸毒越严重,最后……”
“好!”温故轻叹,“都依你。”
临了,赵无忧又问了一句,“那简衍……的尸体呢?”
跛脚伙计出来,“直接丢大漠里便是,风沙一吹就给埋下头了,没什么大事。这大漠里头死的人多了,谁知道自己的脚下是不是踩着旁人的尸体呢!”
温故原是想拦着跛脚伙计的,可终究没拦住。瞧着赵无忧的神情微微一滞,温故忙道,“他如今就剩下点腐肉和骨架,葬哪儿都一样。”
“还记得当年,他救了我一命,此后我便一直觉得是欠了他的。”赵无忧眸色微沉,“爹,帮我给他立块碑吧!人死了,什么都随风而去了。”
温故颔,“我知道,你放心。”
赵无忧抬步回了穆百里的房间,没有多说半句。
“这不是仇人吗?怎么还这般心慈手软?早前还以为是个狠角色呢!”跛脚伙计嘀咕着。
温故道,“你懂什么,人都是会变的,左不过是想放她自己一条生路罢了!赶尽杀绝,便是最好的?愚不可及!这内中纠葛,你压根不明白!”
瞧着温故有些气恼的离去,跛脚伙计挠着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真是……”
老头倒是有些看明白了,这桩桩件件的纠葛,无外乎一个情字。人生在世,唯有这爱与情最是教人割舍不下。地下室那简衍,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呢?左不过是爱错了人用错了方式,而这赵无忧和穆百里,也是受了这情毒之苦,如今还没有个好结果。
赵无忧合上房门,然后静静的站在房门口,想起了彼时年幼。
简衍说:犹记少年时,莫忘初相遇。
想忘记一件事想忘记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何况是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至始至终,简衍都不曾告诉任何人,赵无忧女儿身的身份。所有的恩怨都只是他与她的事情,他并没有让旁人真正的搀和进来。
算起来,这大概是简衍对她最大的手下留情。
想起那年她实在扛不住了,想着若是死了也许还能回到的世界,离开这波云诡谲的丞相府,可没想到她悄悄投湖都死不了。
简衍从小水性就好,竟然阴差阳错的救了她回去,还亲自帮她换了衣裳。也是因为这样,他知道了她女儿身的身份。
不过两个孩子拉了勾,说是这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简衍说,“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一辈子。”
她彼时身子虚弱,只是睁着眼睛看他,美丽的眼睛里逐渐泛起少许希望。若这是上天的意思,那么她就该在这里好好的活下来,又或者……多一个朋友。
简衍说,“以后我来当你朋友。”
那一次,是简衍亲自烘干了她的衣裳,然后悄悄的把她送回去。赵无忧这才知道,他是尚书之子。再后来他们就成了朋友,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
因为是官家之子,所以赵嵩并没有反对他们的往来,在那年幼的韶光里,她多了一个朋友。
赵无忧靠在门面上,想着简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萧容有所接触的呢?她想起那一日,简衍说遇见了一位高人,那人说可以治好她的病。
她这病由来已久,本就是娘胎里带出的先天不足,所以赵无忧只当他是在说胡话。然后简衍再也没有提及过,她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如今想着,这大概就是初见端倪吧!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望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穆百里,内心深处带着少许痛楚,可痛着痛着也会麻木。跟简衍一起长大的日子里,也有过不少快乐。
梨花盛开的季节,一起共赏梨花胜雪。
云筝在旁边斟酒,然后笑着说明年花开的时候,要多酿几坛梨花酒,让公子喝个够。而素兮则寻了个树干,懒洋洋的躺在那梨花群里,假装自己也是梨树的一部分。
那种日子……恍如昨日,却已回不去了。
云筝没了,简衍也死了……今年的梨花,早就开败了。
缓步走到床前,轻轻坐在床边上,赵无忧握住穆百里冰凉的手,“睡得够久了吧?就算是要报复我,也该够了,你若是再矫情我可就不理你了。”
他没有反应,那张死灰般的容色,再也不会为她绽放温柔。
轻轻的攀上他的胸膛,赵无忧笑了笑,“穆百里,你还真是小气鬼,是不是真的要我求你,你才会醒来理我一下呢?好了,我求你,真的求你……你若是再不醒来,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事。京城里头又要不太平了,而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她抬头看他,“我给女儿取名叫思睿,希望有一天她能像你我一样,三思而后行,睿智而聪慧。若我真的要回京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再离开大邺了。穆百里,你会好好的是吗?”
赵无忧轻叹一声,“输赢各有命,富贵皆在天。若我还能出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外头有人叩门,然后是温故的声音。
“进来吧!”赵无忧起身,捋直衣裳。
温故端着一碗药进门,“真的决定好了吗?”
赵无忧苦笑,“爹这话都问了千百遍了,若是没准备,还会在这里待着吗?如今京城那头有了动静,我恐怕是待不了多久。思睿还在萧容的手里,就算明知山有虎,我也偏向虎山行。爹,不必劝我了,我已经准备好了。”
雪兰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来,“你真的要放弃蝴蝶蛊吗?”
“你不断的送消息,不就是想着蝴蝶蛊能救穆百里一命吗?”赵无忧轻叹,“如今还问这种话,不觉得矫情?”
雪兰一怔,哑口无言。
赵无忧起身,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我曾以为这一生都会在灰白里过尽,再无半点快乐与幸福。从小到大,除了娘的亲情,简衍的友情,还有少许主仆之一,我什么温暖都没感受过。”
“直到遇见了穆百里,然后生了诸多的事情,让我逐渐相信,我也可以过得很幸福。人活一辈子,不是真的为了活着,而是应该活得越来越好。”
“死亡这种事,从出生就该明白,一辈子就是一个等死的过程。怎么死得无憾死得其所,才是我该追求的东西。”
温故点点头,“那便开始吧,我没敢通知任何人,免得消息泄露出去,对你不利。”
赵无忧颔,“万不能泄露消息,否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萧容知道,思睿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你……”温故握着针包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没了蝴蝶蛊,你还要去找笑容,不也是死路一条吗?萧容会恼羞成怒,到时候会杀了你。”
“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到底是要我死还是萧容死。”赵无忧敛眸,“爹,开始吧!”
温故长叹一声,终是拗不过她。
蝴蝶蛊这东西刚刚种下,是不听人使唤的,它有自己的意识,而且能寄存早前宿主的意识。也就是说,如果蝴蝶蛊进入了穆百里的体内,在还未被彻底吸收之前,它会残留着赵无忧想留下的少许念头,就跟慕容对赵无忧所做的一般。
失去了蝴蝶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最爱的人。
受到引蛊虫的扰乱,体内的蝴蝶蛊开始乱窜。温故与雪兰以内力缓缓输入赵无忧的体内,赵无忧深吸一口气,俯身吻上了穆百里的唇。
冰凉与灼热交替,身子里的力量在缓缓抽离。有些许光亮滑入了穆百里的口中,然后被她以口舌抵下他的咽喉。
脚下一软,赵无忧瞬时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雪兰一怔,“她怎样?”
温故面色铁青,“没什么事,你别乱喊,免得教人知道。好在我之前在汤药里加了一些固本补气之药,能暂时撑一撑。你现在去端盆水过来,帮我替她擦身子。”
雪兰颔,当即去端了一盆水过来,又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
什么叫无力,这才是真正的无力。浑身酸软,这种滋味比疼痛能难忍,精疲力竭的同时,伴随着无尽的渴求与希冀。
“所幸蝴蝶蛊都已经开化,在你的体内也寄存了不少时日,让你这身子骨逐渐摆脱了早前的虚弱,否则以你之前的身子骨,取出蝴蝶蛊是必死无疑的。”温故轻叹,快与她施针疏通血脉。
赵无忧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是静静的躺在穆百里的身边,眼睛里噙着泪,看着那依旧一动不动的穆百里。
“你放心吧,蝴蝶蛊已经进去了,如今就等着慢慢的被穆百里纳为己有。”温故知道她的担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段时间你会格外的虚弱,怕是没有一年半载都恢复不了。”
赵无忧感激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身为父亲没有阻止女儿的任性妄为,把妻子留下的宝贝给了别的男人,也是一种胸襟。
担心自己?赵无忧想着,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这十多年的吃药治病施针,何时停下过?
如今为了穆百里,再吃药施针治病,也是值得的。
“他中毒太久,毒入骨髓,所以蝴蝶蛊虽然进去了,还是需要一段时日才会逐渐将尸毒拔除,你也别太着急了。”温故劝慰,“眼下,还是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吧!思睿那头,还得你来拿个主意。”
她勉力的点了头,侧脸去看枕边人。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去看,他都一样的好看。她想着当年的情有所钟,大抵也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吧?
这么想着,竟是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眉目弯弯如月。
瞧着自家女儿的这副模样,温故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赵无忧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毕竟是突然间取出了寄存在体内十多年的蝴蝶蛊,那种虚弱与身体的亏空,不是一朝一夕能补上去的。
雪兰担虑的望着赵无忧素白的面颊,“你怎么样?”
“我很好。”赵无忧张了张嘴,“不过还得劳烦你一件事,帮个我忙。”
雪兰捏着毛巾,蹙眉不解的望着她,“什么忙?”
听得赵无忧的诉求,雪兰小心的搀着赵无忧起身,不免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要这么做?假的毕竟是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若是被萧容现了,估摸着会更加激怒他。”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赵无忧阖眼,“剩下的路,我自己一个人走。”横竖这十多年来,单枪匹马的走了不少路,早就该习惯了。
雪兰也知道劝不住赵无忧,而现在穆百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所以赵无忧说这话的时候,雪兰只能表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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