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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侧耳听了听,不解其意,喃喃自语道:“奇怪,大清早的,这是谁在鸣号?”
秀秀却听得懂这号声,忙道:“这是极有身份的头人来了,鸣号通知我寨的头人出去迎接,大人。”
杨浩目光一闪,忽地变得锐利了起来:“有资格在野离氏族长面前如此托大,要他亲出寨门,摆队相迎的,那能是谁?”
心念一动,杨浩唇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李光俨!他果然来了!”
他一扯袍带,振臂一抖,刚刚穿好的袍子便滑落在地:“既然有位很威风的大头人到了,我也当亲自出迎才是,秀秀,取我的公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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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驿,当阳光完全撒满整个黄泥垒成的城墙高台时,守驿的士兵才自城头上探头向下瞧了瞧,懒洋洋地下了城墙,打开了城门。
城门前没有护城壕,没有吊桥,城门用一层硬门制成,也不甚厚。打开城门,搬开拒马,几个士兵便扛着枪,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一手按刀,一手握着马鞭的虬须大汉,高声喝道:“急甚么,站好,站好,排队,把过城税都准备好,还有路引。”
此时候在城外的百姓忙规规矩站好,有推着小车的,背着鸡笼的,还有挑担卖菜的,其实都是附近几个小村子的百姓。这种地方村镇稀疏,彼此之间相距都不近,这个时辰其他城镇赶来的行商才刚刚离开没有多久,要赶到这儿得等到晌午以后呢。
因为这时进城的人都是时常到七星驿里做生意的熟人,所以也用不着验证身份,往桌上丢几文入城税,也就进了城。就在这时,远处有十几匹快马赶来,那持着马鞭的军官眯起眼睛看了看,满脸横肉一抖,向抻着脖子张望的士卒瞪眼骂道:“看什么看,大惊小怪的,才十几个人,还能他们是闯关夺城的好汉不成?哼!”
他上前几步,站在道路中央,两腿岔开,牛皮靴子往地上稳稳当当地一站,背负双手,鼻孔朝天地等着那些人来。片刻功夫,那十几匹马便驰到了他的面前。
“站住!”那军官伸出大手往前一抵,威风八面地喝道:“这是什么所在,由得你们横冲直撞?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吁~~~”马上一个大汉勒住了马缰,用马鞭把毡帽往上顶了顶,露出一双重眉和鬓边几条小辫儿,明显是一副羌人打扮,他上下看了这个军官几眼,笑骂道:“吆喝,你小子还挺横的,知道我们什么身份吗。”
那军官把胸一挺,傲然道:“本官是七星驿门监马坤,你们是什么人?给我下马,乖乖地通名报姓。”
马上的几个大汉哈哈大笑,近前那人“呸”了一声,用鞭梢在他肩头敲了敲,喝斥道:“老子连夜奔来,又渴又累,哪有功夫与你闲话,守好你的城门吧,老子进去歇歇,活络一下血脉还得继续赶路。”
“你……你们是……?”马坤见他们口气甚大,不禁迟疑起来。
“自己拿去看!”一个大汉不耐烦地说着,探手入怀取了一块腰牌出来,往他怀里一扔。马坤忍着气拿起腰牌,只见这腰牌黄铜所铸,上边铸有古怪的花纹,背面铸有一只浮凸欲出的鹞子,图案非常精美。马坤眯起了眼,又仔细看看腰牌上防伪的几处暗记,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们……是防御使大人的护卫?”
“哼!”一个大汉一弯腰,自他手里抢回两块腰牌,说道:“不长记性的混蛋,前几天我们两百来人才由此秘密通关南下,你不知道吗?”
马坤恍然大悟,“啊”地一声道:“原来是你们啊,各位大人……那件差使办妥了?”
马上大汉晒笑道:“这事儿也是你能问的?不知规矩,兄弟们,走啦,咱们找没罗埋布讨酒喝去”
没罗埋布是七星驿的镇将,听眼前这人说的如此随意,官职应该不在没罗埋布之下,马坤还真不敢再拦。那大汉策马冲出两步,却又勒缰吩咐道:“我们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过一会儿才能赶上来,我们有人受了伤,急需救治,你把城门口儿清理清理,莫让这些刁民阻碍了我们进城。”
说罢十几个人铁蹄踏踏,竟是马也不下,直接冲进了城去,那马坤半埋在马蹄扬起的灰尘之中,憋着一口气闪离原地,这才愤愤地呸了口唾沫,低声咒骂道:“神气什么,只会跟老子耍威风,真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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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李兴俨来访,苏喀不由暗吃一惊。如今既已定下韬光隐晦、积聚实力的计划,现在就不能与夏州正面冲突,心中一有了忌惮,那便失了锐气。是以礼相见,装模做样地摆出一副臣服于夏州的姿态,还是撒破脸皮拒而不见,这中间的尺度他倒拿捏不定了,于是急急便来寻找杨浩。
杨浩只有一句话:“见,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客人,他……也是你的客人,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于是,一向舛傲不驯的苏喀率队出迎了。大队人马迎出门去,双方俱是一怔。李光俨没料到苏喀会摆出这样隆重的仪式,而苏喀一方也未料到,李光俨竟只带了二十骑。
杨浩见了不禁暗暗佩服,李光俨如今不过一百五六十人,如果野离氏与杨浩合谋欲对他不利,纵然他把人全带来也休想杀出寨去。可他只带二十人现身,却更显得成竹在胸,气度雍容。
在场还有来自横山诸羌的头人,他们向来是墙头草,两面倒,苏喀除非横下心来与夏州李氏闹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还不敢对他有任何不利举动,不但不敢对他有所不利,还要想尽办法保护他的安全,不教他在自己部落中出事,所以漫说只带十人,纵是单骑独马,也是有恃无恐。李光俨押的是苏喀不敢冒着灭族的风险对他不利,这一宝果然押对了,李光俨脸上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
一见李光俨,苏喀也是满脸笑容,这干瘦老头儿今天穿了袭雪白的长袍,被风一吹,就像衣服里撑了一根竹杆,飘飘荡荡地便迎到了李光俨面前。
“哈哈哈,李光俨大人,这是什么风儿,把大人您吹到我的部落来啦。”
“我……”
李光俨似笑非笑地张开嘴,一句话还没说出来,苏喀就急步上前,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呃……”李光俨还没回过神来,苏喀又一转身,从谌沫儿手中接过一条红色的哈达,热情洋溢地道:“李光俨大人,这哈达代表着老苏喀最诚挚的心意,它像圣洁的如意宝珠,代表着老苏喀如水晶般透明的尊敬,如青莲般崇高的问候。请大人接受老苏喀的祝福和对您最崇高的敬意。”
羌红藏白,这可是最高的见面礼了。献上红色哈达,那可是羌人迎接贵客最高的礼节了,李光俨哭笑不得,只得依着羌人的习俗弯下腰去,由苏喀把哈达挂到他的颈上,然后又斜斜地打了个结,一时间披红挂彩,倒像个新郎官似的。
那些赶到野离氏部落来做生意的横山诸羌头人不管怀着什么心思,这时自然也都赶来迎接,他们倒不会被双方面上的亲热所迷惑,只是冷眼看着苏喀大头人和银州防御使李光俨假惺惺地演戏。
“光俨大人,您来的正好啊,来来来,苏喀给你介绍一位贵客。”
苏喀往旁一身,杨浩便笑吟吟地出现了。他头戴翅帽,身穿曲领大袖袍衣,腰束革带,带上系着银鱼袋,脚下一双高腰皂靴,笑容可掬,摇头摆尾地迎上来,兜头便是一礼:“芦岭知府、州团练使、翊卫郎杨浩,见过银州防御使李大人。”
李光俨又是一呆,如果不是杨浩以下官参见上官之礼相见,他几乎忘了自己与杨浩本是同朝为官、同殿称臣了。可是,在西北地界,大宋官家就是一个牌坊,有用的时候捧出来拜一拜,没用的时候丢进角落里,谁肯真的理会他,用这个大义名号,就能约束得住我李光俨么?
李光俨眸中一丝讥笑一闪即没,连忙上前伸手虚扶,呵呵笑道:“原来是芦州杨大人,久仰久仰,本官在银州,也是久闻杨大人之名了,想不到竟在这里相遇,不知……杨大人到这野离氏部落,所为何来啊?”
杨浩也像头一次与他相识似的,含笑说道:“芦岭新立,百姓俱是从北汉迁来,芦岭州空有其名,实则是一无所有啊。下官蒙官家信任,委以芦岭州知府之职,既然做了这一方的父母官,自然要保这一方百姓衣食无着。今来拜访苏喀大人,大会横山诸羌部落头人,就是想大力发展工商,与诸羌部落互惠互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善政抚民,睦邻友好,才算尽了本份嘛。”
李光俨仰天打个哈哈:“好啊,我银州与你芦岭相距不近啊,本官想要去造访杨大人实属不易,今日本官游猎至此,一时心血来潮,便来拜访苏喀大人,不想竟遇到了杨大人,看来这真是天意了。”
杨浩看了眼仍端坐马上,凶狠地瞪着他的小石头,含笑道:“哦?李大人游猎至此?真是好雅兴啊,怎么……不见什么猎物,以李大人的骑射功夫,此番出来,难道竟是一无所获?”
李光俨微笑道:“雉鸡狍子那等寻常的畜牲,如何入得了本官的法眼。前两日,本官游猎到这附近,曾看到一只锦毛狐狸,心中十分喜爱,便想一箭射死了它,剥了它的皮来,与我夫人做一件裘领,冬日雪晴时出游,也好用来遮风御寒。不想那狐狸狡猾的很,竟趁一场大雾,躲过了我的陷阱,避开了我的利箭,继而逃之夭夭了。”
“可惜,可惜,实在可惜,”杨浩扼腕道:“下官对猎狐亦颇有心得,不管多狡猾的狐狸,在下官面前也无所遁形,既然李大人想猎一只狐狸,下官改日必亲手猎杀一只毛品上佳的狐狸送与大人,如何?”
李光俨目光如针,淡淡笑道:“哈哈,不必了,那只锦狐虽然狡猾,却怎能逃出本官的掌心。它虽然逃了,本官却已摸清了它的巢穴所在,这只狐狸,早晚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如此,那下官先恭喜大人了。”
杨浩微笑着抬起头来往天空看了看,正是日上一杆时候,于是他笑的更愉快了:“哎呀,下官怎么拉着大人唠叨起没完了,实在是有些喧宾夺主了,苏喀大人已备了美酒相迎,李大人,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