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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得利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本来想仗剑坐下,结果剑尖顶在地上他身子一屈,剑就从中折断,他摔了个屁蹲。

    把他拖回来室内的人,大声对他叫,也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他耳鸣得厉害,脑子也有点空,迷迷瞪瞪地四处看。长贵和大福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很多其它的人,大家都受了伤。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他心里琢磨,嘿,这些孙子挺能啊。手榴弹(雾)都造出来了。还好是土制品,一份一份的也够小,就是声音和烟插大,杀伤力到不怎么大,主要还是起个威慑的作用。

    就是这点作用,也够了。家将里许多人没见过这玩意,猛不地丁被当面甩一个,不知道躲。有不少人就是因为这样才受伤的。

    现在大家已经退到内室,他身后塌上就躺着齐田。

    椿一刻也没离开齐田左右,但身上也有血——总有一二个漏网之鱼冲进来的。

    钱得利感觉自己耳朵好些了,能听到一些声音了,向她过去“伤到哪里?”

    椿紧张得手里的剑一刻也不松,摇头“不知道。”有点懵的样子。

    大概以前没有杀过人。

    “有没有哪里痛?自己摸摸。”有伤还是得扎上。

    椿这时候才回过神,把剑放下,用颤抖的手在手臂腹部摸了摸,才发现自己腰上有伤,大概是被对方用刀划的,口子不小,还深。找到这个伤之后,才发现确实是有点疼。

    钱得利左右看看,从旁边扯下来一把垂幔,把死她脚前的两个府君那边的人盖上。又扯了块布从自己袖子里拿了瓶药出来,胡乱倒在布上,给她按往伤口,再找条长布包扎起来。

    边包边安慰她“没事儿啊,小姑娘,没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以前出去跑江湖,差点没被人给腰斩了,那大口子,我告诉你啊,我这腰啊就剩点皮还粘着。后来怎么着,痛一痛而已,屁事没有,活到九十岁。”

    分明就是胡吹。人腰上就剩丁点皮连着还能不死吗?椿想笑,没笑得出来,不过还算镇定“我不怕。”伤扎好之后立刻跟家将一起舀水泼屋去了。

    之前家将们在前院对战的时候,椿就去小厨房那边拖了好几口大缸进来,防备万一死守,对方用火器或者放火。

    现在到真是派上了用场。虽然屋顶有点地方已经破了大洞,跟露天没有差别,但墙还没大事。家将们又是有备而来,现在拿了连弩对着院子里,府君的人进来一个倒一个。以至于对方不敢鲁莽强攻,只是围在外面,时不时往里面丢火把和火药包。局面大概还是稳住了。

    还好,对方人不是非常多。毕竟府君现在主要重心还是在正在攻城的徐鳞身上。也不知道太后在这儿,只是恨长贵罢了。

    钱得利虽然换了个身躯年轻了不少,但到底这一场乱仗打下来是有点绷不住了。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才去查看长贵和大福。

    长贵随身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现在歪坐在地上,靠着旁边的柱子,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假寐。

    钱得利过去长贵立刻握剑把眼睛睁开了,见是他来,眼中的精光才敛去些,问“你没事吧?”

    钱得利摇摇头“大公公伤到哪里?”

    长贵含糊地回答:“没大碍。”

    钱得利过去问大福“您伤在哪儿了没有?”

    大福坐在长身边,抱着剑,侧头伏在小几上面。没有反应。

    钱得利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哪里受了伤太痛,不情愿说话。可马上感觉不对,人活着,身上总是有些起伏,毕竟是有呼吸在的。可大福没了。再看他身下,一滩的血。不会是死了吧。钱得利颤颤微微伸手去探,果然是没了气息。大概是伤在要害,虽然撑着进了内室,可却没办法撑到最后。

    长贵到平静“让他睡吧。他这辈子,也没享什么福,入了宫,我们这些人看着光鲜,但贵人身边行走,半点松懈都没有,就是睡着了,也时刻警醒,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现在能睡了,别吵他了。”

    便是钱得利这样的人,也是胸中一酸。他挨着长贵坐下,耳中嗖嗖不绝的,是家将们射弩的声音。

    长贵说“怕是要死在这里了。”那口气,仿佛在说,哎呀今天天气不好,晒不得被子。有些惋惜,可也没甚大不了的。

    钱得利说“不会的。”说着把头上的妇人发髻散了,好几片假发掉下来,露出些秃了皮的癞疤。再把本来就已经歪掉的胸掏出来丢到地上。都这个时候了,能舒服点就舒服点吧。

    长贵看着,哧哧地笑骂他“你这个癞头龟孙。”皇后没死,原来他也还没死呢。

    “我告诉您啊,您真死不成。”钱得利捂了扣胸口的伤,人老了就怕痛,哪怕身躯换没换个较年轻的,心理是变不了的“我跟您算过卦了,您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命,将来百子千孙,后嗣延绵不绝,过了几百年,都还做着家仙,家里人供着你的金像呢。”

    长贵笑,自然是不会相信,不过还是问“真的啊?”

    “真的。我钱仙人,皇后都救得活,您的命还算不出来了?”钱得利本想拍着胸膛说,我可不就是您的子孙?想想,自己这辈子,上辈子都没甚好得意的。哎,不提了。

    长贵说“那借您吉言。”对钱得利拱拱手。

    钱得利连忙避一避“不敢不敢。”他哪敢受这个呀。

    不过长贵是精神不济了。眼皮儿越来越沉的样子,人也靠地柱子渐渐往下缩。

    长贵对钱得利说“你扶我一把,坐舒服点。”

    “好嘞”钱得利侧身去扶他,手摸到后背全是血,还有一截断刃在身上。鼻尖顿时有些酸。

    长贵勉强坐正了,笑说“钱仙人你这一卦恐怕是没算好了。招牌要砸。”

    钱得利没防得住,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抬眸看看塌了一半的屋梁,瞪大眼睛把眼里的热意和酸涩压下去。

    长贵说“我这一辈子,也值当了。连皇帝都是我帮手杀的。”

    钱得利应声捧哏“那是。皇帝呀,天下独一个。您赚大了。”

    长贵笑一笑,到底有些撑不住,眼神渐渐有些散了。说“你扶我去看一看娘娘。”

    钱得利点头,小心翼翼避开伤口,但还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可长贵也不觉得痛。到了塌前,他伸手试试齐田的鼻息,摸到还有气,才有些欣慰。

    对钱得利说“我们这是干成了一件大事。你知道这火药卖出去会怎么样吗?海外国厉害了起来我们还能活吗?听说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是小小的岛,他们地都不够用呢,造房子不用泥巴,怕把住的地方挖没了,都只用木头的,天天吃鱼,也没甚别的好东西吃。我们地大物博的,在人家眼里不是肥肉?你说吧,人家打过来,自己的人要住下,我们的人不就得腾地方吗。恐怕尸横遍野啊。”

    钱得利也是默然。他对战争没有足够的认识,现代新闻里也有,但那都离他很远。

    椿却十分动容。劝他“大公公休息一会儿。”

    长贵摇头“不能休息了。我有话要跟娘娘说。”

    椿也就不劝了。

    长贵看着齐田,仿佛自己面对的是活人似的,对她说“小娘子怕是不知道啊,遇到小娘子之前,我已经是不想活的人了。没出路啊,什么办法都想了,还是没有出路,别人要活看着有多简单,搁到我身上就是多难。被人骗光了钱,身子也不全了。活着只是惹人笑话讥讽。后来遇着了您,给了我一条出路。我欠着您的大恩呢,一条命都是从您那里来,照说您不叫我死我是不敢死的。不过对不住啦,小娘子,我是个没甚本事的人,现在怕是要去了。您睡得差不多,就醒醒吧。周夫人搁着心呢,难道要再体会一次丧女之痛吗?您心软,肯定是舍不得的。再说,这一大国的人以后就靠个站都站不稳的小皇帝吗?火药都不知道卖了多少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你累归累,睡一睡感觉不是那么累了,就醒一醒吧。”

    椿低下头,眼泪落个不停。

    长贵有些跪不直了,半歪在塌前的台阶上喘着气。

    这时候外头砰砰直响,有什么被人从屋顶的破洞里丢了进来,巨响四起,钱得利下意识地向前扑,挡在长贵和齐田前面。满屋瞬间就布满了烟与火药的味道,因为东西都太湿到是没有起火。但好像是有许多人受伤了。家将里有人再叫“换刀!”

    听着后面的声音,似乎是他们把弩都丢了。想必敌人太近,弩已经不好使。

    钱得利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感觉到大风突起,回头看,内室门大开了,当先进来的不是府君又是哪个,他身上的官服已经成了破烂,胸上有伤用白布扎着,但现在布条也被染成了红色。

    他身后的人蜂拥而入,都是些残兵败将,想必跟着他从城门撤进来的。家将们人少不敌,被压得节节后退。最后已经退到了塌前。

    椿一手持剑和钱得利一道,挡在塌前。长贵大约还能动一动,爬到齐田身边,半坐着,从地上捡把剑,却是崩刃的。见到齐田手里有一把装皮套里面的剑。

    那原本是阿丑的,酒楼的时候给了齐田。不过一直没有用剑的机会,连外皮套都没有解开过。

    长贵拿了起来,喘息着把皮套子解了,却不料皮套子下头露出的剑身竟然是他见过无数次的那把。上头还有一颗宝石是他督促着匠人换上的呢。

    他怔一怔,不知道这把剑原来是在这里,原以为这把剑应该是在周家的。

    这大概就是物归其主吧。他把剑入鞘放在齐田手里“娘娘,您的剑。”

    剑一入手,他似乎感觉到齐田的手动了一下。

    但他实在有些不支,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了。不在齐田身前尽量坐得直一些。伸手在地上摸索,想抓把能用的武器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也要死得刚烈,多带一个是一个,到了地下,也好吹个牛皮。免得别的鬼看不起他。

    可拿到了剑,也只是拿在手里而已,实在没有了挥舞的力气。

    府君迎面直奔他的方向而来。长贵听到凛凛的剑鸣,也不知道是对着自己来的,还是对着他身后的齐田去的。他想挥剑挡一挡,可也只是想了想,身体再听不得使唤了。

    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钱得利竟然扑身而来。

    可钱得利又算什么呢?到底只是个野路子的人,也不懂得什么剑法。几下就被人踢飞了。

    钱得利飞起来,看着内室的乱战,家将们也所剩无几,分明是不可挽回的颓势,心里想,艹,这下可真是栽在这儿了。

    他感到自己大概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随后大概是脸先着地,摔得整个人都有点懵,趴在地上往门口看,好像看到什么人尾随着府君,仗剑而来,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随后便是一场大梦,梦里的事又混乱又奇怪。等他醒过来,发现天是黑的。

    一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

    现代还是古代?到底在哪个时代?

    摸一摸,身上的被子,不过闻着味道不太对。未必是徒子徒孙不孝顺,开始虐待自己这个植物人了?

    但他也只醒了这一会儿,就因为太累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费力地侧过脸,避开直射的日光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间破屋子里头。稀稀烂烂的泥墙里有许多稻草头子伸出来。

    他坐起身,有点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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