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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左饕手拎一塑料袋菜,踩着尚未完全融化的雪沫往回走,留下一路的吱吱嘎嘎,裤脚和大棉鞋的鞋面上溅满泥浆。

    楼道里灯光昏暗,常年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两侧的墙壁已变得灰突突,金属扶手上原本的红油漆斑驳地片片剥落下去。

    左饕快步上了五楼,在门外跺脚甩掉鞋帮上的残雪,才摸出钥匙开门。

    防盗门一打开,不同于室外阴冷潮湿的温暖空气便扑面而来。

    左饕锁好门,脱掉身上裹的像棉被一样臃肿的军大衣,换了拖鞋,把菜提进厨房。等身上的温度缓得差不多了,才推开卧室门走进去。

    白可果然正睡在床上,旁边倒扣着一本没看完的书。

    左饕拿起来看,是莫里斯·梅特林克的《青鸟》。

    莫里斯·梅特林克1911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说,“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死亡,生命总是以各种新的形式不断延续着:玫瑰花虽然凋谢了,但它会播出花粉孕育出新的玫瑰花;这些玫瑰花的花瓣还会将香味散发到空气中。果树上的花朵虽然也会衰落,但花落后会结出果实;丑陋的毛毛虫最终会变化成美丽的蝴蝶。所以永远都没有死亡,所发生的仅是变化而已。”1

    左饕把书放回原位,见白可睡得熟,就没有吵他,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做饭。

    他买了一只乳鸽和二两瘦肉,加上家里有的银耳和蜜枣,准备晚上给白可做乳鸽银耳汤,听说这乳鸽汤最滋阴和血、补虚养身,白可得好好补补。

    他这边把乳鸽和瘦肉洗净放进砂锅,正在摘银耳,白可大概是听见了声音,就下床过来找他,穿着棉睡衣和毛绒拖鞋,把厨房门推了条小缝站在门口看。

    左饕赶紧拉开门,让白可进来。

    “可可睡醒了?做了乳鸽银耳汤,冬天喝这个滋补。”

    白可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一觉醒来就看见左饕,很高兴。他掀开锅盖探头看了看,然后弯了眼睛看着左饕笑,脸颊上旋出了两个小酒窝。

    左饕摸了摸白可的手,还好不凉。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白可瞪大眼睛使劲摇头,又举起两臂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表示自己很强壮。

    左饕一笑,在他鼻子上轻轻亲了口,白可就笑着贴在他怀里,两人静静拥抱。

    厨房棚顶向日葵笑脸形状的吊灯,散发暖黄的光,锅子噗噗冒着水蒸汽,在玻璃窗上镀了一层白雾,弥漫出一室温馨。

    晚饭就在厨房吃,两人面对面坐着。

    左饕刚住进来的时候并不会做饭,没有电饭煲,焖出来的米饭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焦成锅贴;炒的菜外型上更是和海参好有一比,纠结成一坨坨,咬开后里面又没熟,根本不敢给白可吃,都被左饕自己硬着头皮解决掉了。好在后来买了本家常菜谱用心钻研,自己再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慢慢就能做出虽不敢说色香味俱全,但也起码能入口的饭菜了。

    左饕给白可盛了一碗碧梗粥和一海碗乳鸽银耳汤,自己面前则摆了一小盆儿的土豆烧豆腐,就着五六个大馒头吃。他这阵子肚里没油水,饭量与日俱增、屡创新高,顿顿饭都是论盆吃的。

    左饕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嘱咐白可,“可可,慢慢吃,多吃点。”

    白可点头看着他笑,又夹了一大块鸽腿肉放到他的盆里。

    “我不吃这个,你吃!”左饕又把肉夹了回去。

    白可用两手在碗两侧比划,表示这么多他吃不完。

    左饕一口咬掉半个馒头,“吃不完明天吃。”

    白可嘟起嘴,推开碗筷起身回卧室,不吃了。

    左饕一看白可急了,连忙放下他的盆,把白可拉回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嘴里哄道:“好好好,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白可忍俊不禁地坐下,给他夹了块肉,拿眼睛瞄他。

    左饕顺从地吃了,嚼完咂了咂嘴,“这鸽子味道真怪。”

    白可蹙眉,左饕赶紧补充:“不过仔细一品还挺好吃的!”

    白可抿嘴笑了,又给他夹了大大的一块肉。

    左饕胡噜完一盆土豆炖豆腐,意犹未尽地喝了口水。

    白可的汤份量太大,他才喝了一小半,已经喝不下去了。看左饕吃完,就把自己的汤往左饕那边推。

    左饕想了想,怕白可不高兴就没再推辞,端起来咕咚咕咚地给吃了个干净。

    白可想帮左饕收拾碗筷,跟往常一样被左饕拦下。左饕一边洗碗一边说:“可可,明天上午咱们去费医生那。”

    白可不情愿,低着头用右脚的拖鞋踩左脚。

    左饕放好碗筷擦净手,走近白可弯腰看他脸,“别的事我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语气很坚定。

    白可朝他做了个鬼脸,双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自己跑回卧室。

    左饕荡漾地一面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一面呼唤:“可可—— 刚吃完饭别跑动——”

    左饕现在的话比从前多多了。

    他本来是走不苟言笑的冷酷炫攻路线的,这几个月却开始朝贤惠老妈子攻方向发展。白可说不了话,他就替两个人说,平时更是温言软语安慰白可,或者想方设法说蠢话逗白可开心。

    白茂春死后第三天,白可从私生子又摇身一变,堕落成生父不明、有娘生没娘养、赖在白家妄图无耻欺骗白茂春纯洁感情和遗产的阴险野-种。

    左饕那天牵着白可的手带他走出标慧国际大楼,两人身上还穿着参加葬礼的黑西装。左饕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们,便领着白可七兜八拐,在商业中心里面转了20分钟后,轻松甩掉尾随者。

    左饕方向感很好,他觉得白可有必要换个生活环境,就带白可去长途客运中心,用一夜加一天时间,倒了六次汽车,来到这个二线城市H市。他并不知道明都有好几拨的力量都在到处找他们,他只是直觉不该暴露行踪。

    下车的时候天正在下小雨,左饕只顾赶路也没在意。他缺少这方面的常识,又用自己身体素质的标准去衡量白可,还有每次问白可都笑着说“不累”,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到的晚,左饕带白可吃过路边摊,就随便找了家大学城附近的小旅馆住下。不幸中的万幸是,此旅馆的绝对主流消费群体是大学生情侣,没有双标间,一水宽度1.35米的大床房,俩人简单洗漱后就挤着睡了。

    左饕睡到半夜被热醒,还以为自己身边放了个电暖炉。随手一摸,满手的温滑腻润,如抚细粉,不是白可又是哪个?这时候的白可已经烧得全身滚烫、神志不清了,连左饕都认不出,哭唧唧地抓着他的衣领叫“妈咪”。

    左饕在旅店老板的指引下,打车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挂急诊,折腾到天亮才退了烧,之后就是反反复复。

    白可这大半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没遭受过的变故和磨难:先是从小将他抚养大的外祖父因破产突发心脏病身亡,后来在白家处处受人辖制刁难,接着父亲肝癌晚期不治病逝,最后自己被当众侮辱说不是其父亲生子继而被剥夺遗产继承权,也难怪白君叫他作“天煞孤星”。

    他自小养得娇嫩,生活上没吃过半点苦,此时内火郁结、七情过激、寒邪外袭、心力交瘁,几相交加之下就发起高烧,生了一场虎狼大病。

    左饕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白可,一个星期后白可的高热总算不再反弹,左饕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惊恐地发现:白可不会说话了!

    白可依然会专注地看他,会对他甜甜地微笑,可是他再发不出声音了,再也无法叫他“左饕哥哥”了!

    经过多番排查,白可的咽喉和声带都没有问题,也排除了脑炎或神经炎的可能,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建议他换专业医院就诊。

    左饕又让白可住了几天院恢复身体,自己每天下午出去找房子。

    左饕年纪小,没有固定收入,要求又多,房子很不好找。最后终于通过中介选定一处,是在一所大学教职工住宅楼的一室一厅,小区环境干净,相对安静安全,最重要的是治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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