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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中军帐里,公子卬正与陈轸谈笑,御史走进。
公子卬看向他:“战书拟好了?”
御史双手呈上战书:“请主将厘定!”
公子卬接过,匆匆阅一下,递给陈轸:“请上卿雅正!”
陈轸接过,看完,眯眼沉思一时,递还给他,竖起拇指道:“啧啧啧,好檄文哪,行文酣畅犀利,所列八罪,宗宗不虚,嬴渠梁、公孙鞅阳奉阴违,出尔反尔,以下作手段取我河西,真就是不仁不义、鲜廉寡耻之徒!”
御史向陈轸拱手:“谢上卿褒奖!”
陈轸看向公子卬:“尊夫人之事,可否也提示一下?”
公子卬略一思忖,转对御史:“末尾加上一段:秦公虽说寡情鲜义,为人无品,所养紫云公主却是可人,甚得本将欢心,即使出征本将也难割舍,随从帐中奉茶,是以生擒之日,本将念及夫人,定不慢待,仍旧奉以翁婿之礼。至于公孙鞅,本为欺世盗名、无信无义之徒,今又为祸秦室,戕毒天下,人神共怒之,虽凌迟之刑不足以报其恶,然则,本将念其保媒之功,生擒之时,特改凌迟为腰斩!大魏三军征秦主将魏卬!”
陈轸再次竖起拇指:“好辞令啊!”
许是认为如此轻佻之辞有损大魏威严,御史略作迟疑,皱眉道:“主将,是照原话写呢,还是??”
公子卬厉声道:“原话!”
一辆接一辆战车从不同方向驰向葫芦谷的最顶端—中军大帐。
其实不是大帐,而是位于山顶上的一个巨大岩洞,洞门外就是那棵名动河西的大松树。洞口有守卫站岗,进洞的石阶上,每隔几阶就立一个持戟勇士,气场肃杀。
公子疾一身戎装,与司马错肩并肩走向洞口,其他十几员战将也都陆续走过来。守洞军尉逐个验过将牌,挥手放进。
众将目不斜视,看得出,大伙的表情仍然沮丧,彼此见面,不打招呼,不停步,显然是上次那位老将妄言被斩的后遗症。
进入中军大帐后,诸将齐刷刷地立于主位前面,站作一排。
端坐主位的是公孙鞅,嬴驷居左,车希贤居右,皆是一脸严肃。
公孙鞅扫视众将一眼,缓缓拿出公子卬的战书,扬起来,轻轻咳嗽一声,声音低沉:“诸位将军,魏人下战书了!”
没有人应腔,也没有任何激动,众将面面相觑一阵,又恢复原状,好像这封战书与他们无关,也好像他们早已猜出魏人会下这封战书。
嬴驷依旧端坐,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见众将皆不积极,公孙鞅略略皱眉,继续说道:“战书是魏军主将写的,诸位将军,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他都写了些什么吗?”
众将依旧不作声,头皆微低,大帐中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好吧,”公孙鞅又扫众将一眼,“战书本将就不读了。不过,本将以为,战书最后几句,诸位或感兴趣!”
这句话显然有吸引力,众将抬头,齐齐盯向公孙鞅。
公孙鞅轻咳一下,清清嗓子:“??秦公虽说寡情鲜义,为人无品,所养紫云公主却是可人,甚得本将欢心,即使出征本将也难割舍,随侍帐中奉茶,是以生擒之日,本将念及夫人,定不慢待,仍旧奉以翁婿之礼。至于公孙鞅,本为欺世盗名、无信无义之徒,今又为祸秦室,戕毒天下,人神共怒之,虽凌迟之刑不足以报其恶,然则,本将念其保媒之功,生擒之时,特改凌迟为腰斩!大魏三军征秦主将魏卬!”
公孙鞅的声音极其平缓,就像平日里吟咏诗书一般,但字字如锤、如刀,扎在众将心中。
嬴驷显然并未知悉这个,先是愕然,而后呼吸急促,脸色难堪,面孔扭曲。
中军帐里静得出奇,几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公孙鞅眼中噙泪,声音更为低沉:“诸位将军,对紫云公主,我公孙鞅无话可说,只有一跪!”缓缓起身,退后一步,跪下。因着戎装,跪得又实,一身重甲发出“咚”一声响。
众将无不惊怔。
公孙鞅声音哽咽,字字如泣:“今日之战,紫云公主才是勇士,是率先冲锋陷阵的真正勇士,我公孙鞅向大秦第一勇士致敬!”说毕重重叩首,头盔却碰在主将的几案上,再次发出“咚”的一声。
众将仍旧愣怔,似乎还没有醒过魂来,但显然,激情已被完全调动。
车希贤率先起身跪下,排在众将之首的司马错跟着跪下。紧接着,所有将军尽皆跪下,无不眼中噙泪。
中军帐中,只有嬴驷一人静静地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的人。
公孙鞅起身,扬手:“诸位将军,请平身!”
众将平身。
“诸位将军,此时此刻,紫云公主就在魏人的中军大帐里。身为主将,我公孙鞅要求你们,我公孙鞅命令你们,拿起手中的枪,拔出腰上的剑,击败魏人,夺回河西,为勇士流下的每一滴泪,为勇士受过的每一个委屈,”公孙鞅说着握拳刺空,“复仇!”
众将齐吼:“为公主复仇!为公主复仇!为公主复仇??”
公孙鞅摆手止住:“诸位将军!”
众将屏气凝听。
公孙鞅语气重新恢复平静:“如何复仇,请看战图!”扬手。
身后“唰”的一声,布帘徐徐拉开,现出一幅巨大的由麻布制作的河西形势图。形势图上标着魏军与秦军形势,甚至每一处屯营也清晰可见。三条黑线显出秦国三军的“败退”路线图,三条藏红线显示魏国三军的“追击”路线图。
众将眼前一亮,但又旋即无光。
公孙鞅扫一眼众将:“本将晓得,诸位都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败退,我们为什么不朝秦境退,而是退到河西腹地,退到这道葫芦谷里,被魏人四面堵住退路。”
众将皆是一振,所有目光盯向公孙鞅。
“车将军,”公孙鞅转向车希贤,“军事上的事,还是由你来说!”
车希贤冲他略拱下手,转对众将:“诸位将军,前面的战事,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句,诸位的每一次溃退,都是主将刻意安排的。主将刻意安排溃退,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今日的决战!”
众将一振。
车希贤手指战图上秦境位置:“诸位请看,这儿是八百里秦川,居住着我父老乡民,我们能向这里退吗?我们能将战场放在家门口打吗?”再指梁山一脉:“这里山林茂密,道路崎岖,利于轻兵,不利于重甲,我们一再溃败,就是要将魏卒引到这里决战!”
众将无不吸一口长气,眼前皆是一亮,所有颓废一扫而光,精气神全出。
车希贤再指葫芦山,语气激昂:“十六年前,此山是我先君薨天之处,十六年后,主将特选此地与魏决战,就是想让先君的在天之灵看看他的勇士们是如何斩杀魏人、夺回河西的!”
一听到“先君”二字,众将更是群情激奋,齐呼道:“斩杀魏寇,夺回河西,为先君报仇!”
“我说完了,至于如何杀敌,如何收复河西,”车希贤转对公孙鞅,拱手,“请主将颁令!”
众将齐齐站定,直盯公孙鞅,尽皆拱手:“请主将颁令!”
公孙鞅字字如锤,掷地有声:“诸位将军,听令!”
众将齐声道:“末将听令!”
“本将决定,背依长城,用一字长蛇阵缚牢魏人!”
众将重复道:“背依长城,用一字长蛇阵缚牢魏人!”
“知道如何缚牢魏人吗?”
“请主将昭示!”
“本将给你们十六个字—避而藏之,游而击之,分而围之,聚而歼之!”
众将重复命令:“避而藏之,游而击之,分而围之,聚而歼之!”
“至于这如何避藏,如何游击,如何分围,如何聚歼,众将听令!”
“末将听令!”
公孙鞅转对司马错:“司马将军!”
司马错跨向前,拱手:“末将在!”
“你引锤卒两万,步卒两万,伏于葫芦谷底的林中,守候魏人前锋的重甲车马!”
“末将得令!”
公孙鞅转对另一将军:“李将军!”
李将军跨向前,拱手:“末将在!”
“你引步卒一万,截断谷底水流,控制谷中所有水源,能守则守之,守不住则毁之!”
“末将得令!”
公孙鞅转对车希贤:“车将军!”
车希贤跨向前,拱手:“末将在!”
“你引战车两百乘,锐卒一万,绕道徵城,待魏人全部攻入葫芦谷里,从屁股后面堵住葫芦口,断去魏人退路!”
“末将得令!”
公孙鞅转对车希贤旁边一将军:“竺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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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公孙鞅一一向众将颁令,众将得令,陆续离去。
公孙鞅与嬴驷最后离开中军帐,并肩走向监军大帐。
公孙鞅边走边向嬴驷致歉:“诈败之事,臣未事先禀报殿下,还望殿下宽谅!”
嬴驷不无郁闷道:“是放心不下驷吗?”
公孙鞅诚惶诚恐:“臣不敢!”
嬴驷冷冷说道:“那就是驷不配知情喽?”
“殿下此言,臣唯有以死谢罪耳!”
“既然都不是,好歹驷也是监军,主将为何事事绕着驷?”
“此事关此战成败。魏人在军中布有耳目,殿下身边又多忠义、直爽之士,臣是以不敢存丝毫侥幸,对上只奏报君上,对下也只有车希贤一人知情,余皆不知,是以军中多怨,士气多泄,而这也正是臣所期望的!”
嬴驷见已走近自己帐门,驻足,转身,抱拳道:“主将高谋,驷敬服!主将还有吩咐没?”
公孙鞅欲言又止,略略抱拳:“臣??告退!”扭转身,脚步沉重地缓缓走开。
走进帐门,嬴驷见一黑衣人跪地,是他派往联系公子华的心腹黑雕。
嬴驷问道:“人救出否?”
黑雕脱下靴子,用剑尖剜掉一物,取出,双手呈上:“殿下请看!”
嬴驷拿过,拆看,震惊,耳畔传来公子华的声音:“驷哥,情势有变,魏卬昨接妹至徵城。妹强颜欢笑,以药酒蒙翻魏卬,从其衣囊取出一物,弟窃以为密,伪制供兄掌握!大战在即,弟未能冲锋陷阵,手刃魏贼,引以为憾!至于云妹安危,弟必舍生以守!遥祝大捷!弟华顿首。”
嬴驷凝眉有顷,起身出帐。
中军帐里,公孙鞅、车希贤对坐,几案上摆着两封战书,一封是公子卬的,一封是他们拟好的回书。见嬴驷折返,公孙鞅站起,拱手道:“殿下,您来得正好。”走过去,双手奉上战书:“这是臣写给魏卬的回书,请殿下审阅!”
嬴驷没有接,只从袖中摸出密件:“请主将先看看这个!”说完“啪”地扔在几案上,转身走了。
公孙鞅拆看,傻了,久久怔在那儿。
见他表情古怪,车希贤小声问道:“主将?”
公孙鞅似从噩梦中醒来,急切叫道:“快,叫司马错速来!”
公子卬在紫云的温柔乡里度过一个销魂之夜,兴致勃勃地赶到主将府,与陈轸谋划起行将到来的决战。没谈几句,公子卬发现陈轸是真的不通军务,就把他叫到形势图前,不厌其烦地就图讲解,指出魏军将如何进攻,秦人将如何反应等,听得陈轸大开眼界,越发坚定公子卬必胜。
二人聊得正来劲,中军左御史疾步走来,禀道:“禀报主将,秦人战书来了!”
公子卬眼睛仍盯着战图,摆手:“念!”
左御史拆开,朗声道:“上将军战书收悉,鞅再三读之,不胜惶恐。将军于书中历数秦公及鞅之罪状,鞅有口莫辩。今借回书一角,容鞅解释一二。河西本为秦土,六十年前为魏将吴起强借。今秦魏结亲,即为一家。既为一家,秦公自然认定魏王陛下会归还河西。秦公派鞅前来接收,当是分内之事。鞅受君命,不敢懈怠,是以恳请将军将鞅之苦衷诉于大魏陛下,只要陛下归还河西,秦公保证世代听凭驱驰。如果将军执意厮杀,鞅虽不敌将军虎威,也只能操戈相见。鞅不通武学,仅在幼年时读过一字长蛇阵法,明晨日出之时,鞅于葫芦谷口辕门外布阵,恭候将军!秦三军主将公孙鞅顿首。”
公子卬仰天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转对中军左御史:“回复秦使,明晨日出,本将应约破阵!”
左御史退出。
公子卬转对陈轸:“一字长蛇阵也敢叫板,看本将不砸烂他的蛇头!”转对右御史:“召众将中军帐听令!”
右御史走出。
陈轸问道:“敢问主将,可召龙将军否?”
“龙贾?”公子卬面现不悦,“召他做什么?郃阳那儿,他的屎屁股还没擦呢!司马错的一万五千秦卒,看他能拖多久。”
“在下之意是,决战方略,最好也晓示龙将军。无论如何,他是副将!”
“上卿有所不知,此前本将不知虚实,觉得龙贾知晓河西,知晓秦人,是个将才。近日战事,却让本将大失所望。本将甚至怀疑,龙贾的过往战绩是他粉饰出来的!”
“即使如此,在下还是请求主将召龙贾议事,”陈轸压低声,阴阴一笑,“否则,他或以此为由,密报王上,为将军添堵!”
公子卬眉头微皱:“也好,免得他在背后聒噪!”见左御史送秦使回来,冲他道:“使快马至郃阳,有请龙将军中军帐谋议大事!”
龙贾接到议战命令,即对公孙衍道:“主将向秦人下战书,秦人回书来了,约定明晨日出决战,摆长蛇阵于葫芦谷口!”
公孙衍放下手中竹简,疾步走到图前,观看。
龙贾一把扯起他:“不要看了,这就随我求见主将,陈明利害!”
公孙衍肩膀一耸,两手摊开:“在下无职无爵,连中军大帐也进不去,如何求见,如何陈明利害?”
“我带你去呀!”
公孙衍缓缓闭目,昔日在魏宫与公孙鞅对峙时的受辱场景闪过脑海,惨然一笑:“你带着我,我算什么人呢?是相府家奴,还是右军幕僚?”
龙贾急了:“犀首呀,这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计较名分?”
公孙衍苦笑一声:“不是在下计较,是主将计较!主将知会谋议的是将军,在下若去,能插上话吗?再说,在下想说的,将军全都知道了,在下若去,非但不能成事,反倒坏事!”
龙贾略略点头:“也好!”便匆匆离去。
龙贾一路疾驰,于迎黑时分赶到中军,见魏营里灯火通明,秩序井然,一片大战前的忙碌景象。
龙贾急入中军大帐,见帐中除他之外,并无其他将军,忖出战已议过,召他来不过是知会一声而已。
果然,望到龙贾,公子卬就走过来,虚礼一番,拉他来到军情图前,向他讲解决战部署,刻意隐瞒了裴英的奇兵。
“龙将军,”公子卬讲毕,拱手道,“您久经沙场,又是副将,魏卬请您来,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回禀主将,”龙贾语气急切,“末将以为,此时决战,正中秦人之计啊!”
“龙将军,”公子卬嘴角扯出一笑,“你且说说,本将中了秦人的什么计?”
“诱敌之计!”
“秦人的这个计,前几天你已讲过了,能不能换个新的说辞?”
“唉,”龙贾长叹一声,“主将呀,您随便想想,车希贤数万大军,如果真是败退,为什么没有直接退入秦境,反倒沿我长城向北退却?”
公子卬冷笑:“龙老将军自诩历战无数,是真不知呢,还是假作不知?车希贤向北撤退,只有一个目的,靠拢公孙鞅的中军,形成合力,避免被我军各个击破!”
“若为形成合力,司马错一军为何死守郃阳不撤?”
“哼,这个本将还要问问老将军呢!”
“司马错死守郃阳,只有一个目标,拖住我右军!”
“你且说说,秦人为何要拖我右军?”
龙贾手指图中魏军中军的位置:“好以全力对付我中军。”再指向葫芦谷:“诱我主力入葫芦谷与其决战!”
“老将军是说,我与秦人决战不得吗?”
龙贾看向他,语气坚决:“决战不得!”复指图:“将军请看,葫芦谷三面皆山,中间深谷,林木茂密,不利于我重车、重甲施展,是以我军不宜在山地与其决战。”
“老将军是说,我大魏武卒不敢在山地决战吗?如果本将把老将军的话原样晓谕三军将士,老将军介意吗?”
见他故意找碴,龙贾气结:“主将,您??”
公子卬摆手:“好了好了,战书已下,三军已动,老将军若是没有别的,本将这儿正忙着呢!”
龙贾见木已成舟,不禁长叹一声,沉默半响,沉声道:“如果一定要决战,本将请命参战!”
公子卬哈哈笑道:“老将军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争功啊!”
龙贾气极:“主将,你??”
公子卬略一沉思:“这样吧,待明日日出,老将军就向郃阳之敌发起总攻。只要龙将军全歼郃阳之敌,本将将表奏父王,记您大功!”
龙贾再次长叹:“唉,主将啊,末将征战无数,何时计较过军功?”
公子卬佯装不解:“既然不计较军功,老将军何以要来参战呢?难道老将军在郃阳不是参战吗?”
龙贾急了:“末将请求参战,是为万一??”欲言又止。
“什么万一?”
“万一主场失利,末将也好有个接应啊!”
这下捅了马蜂窝,公子卬一拍几案:“好你个龙贾!”呼呼喘几声,强压火气:“本将念你老迈,就作没有听到,也不与你计较长短。若是再无新鲜建言,就回郃阳显示本领去,明日日出,将那司马错擒来!若是老将军畏惧那个后生,也罢,待本将收拾完公孙鞅,自去活擒那厮!”又转对左参将,“裴将军到没?”
左参将拱手:“守候多时了!”
“快,叫他过来!”
龙贾脸色黑青,猛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大步出帐。
深夜,魏国左军大营,一辆辆重甲战车整装待发,裴英站在排头战车前。公子卬紧紧握住裴英的手:“裴将军,明日胜负,本将就看你这儿了!”
裴英眼中噙泪:“末将赴汤蹈火,绝不辜负主将信任!”
“记住,一入秦境,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公子卬松手:“起程!”
裴英转身,跳上战车,朝公子卬拱下手,战车启动。
与此同时,洛水岸边,黑压压站着无数秦兵。一只小船靠岸,一人跳下船。司马错看向那人:“君上到了?”
那人点头:“到了!”又转身朝对岸发出一声呼哨。
无数只船与木筏应哨声划过来。
司马错朗声道:“会水的,下河,不会水的,候船!”说毕率先下水,向对岸泅去。
众多秦卒纷纷下河。
回到右军大帐时已是后半夜。
龙贾了无睡意,闷头坐于案前。
公孙衍听到声响,走出来,斜他一眼,在自己的几案前坐下。
帐中一片死寂。
“唉,”龙贾悲叹一声,“有此竖子,魏国气数当是尽了!”
“唉,”公孙衍亦出一声长叹,“可怜数百里山水,十几万甲士,数十万百姓,就此葬送于这对父子之手,着实让人心疼啊!”
“犀首,”龙贾猛地抬头,“龙贾求你离开此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将军难道介意这儿再多一具腐尸吗?”
“唉,犀首呀,不是龙贾介意,是??河西不缺腐尸,魏国却缺犀首。龙贾老矣,死就死了,犀首却死不得啊!”
“好吧,”公孙衍沉思半晌,起身,“既然龙将军嫌弃,在下这就离开!”说毕几步走到帐边,从帐壁上取下子胥剑挂在身上,转身径出帐篷。
大半夜的,公孙衍这说走就走,龙贾倒是怔了,呆了一小会儿,起身跟出。
公孙衍套上他的辎车,一步一步地走向辕门。
龙贾紧紧跟上,二人并肩走出辕门。
离开辕门老远了,龙贾仍旧跟着。
这是个月夜,道路被天光照得通明。
公孙衍驻步,拱手:“将军,该留步了!”
龙贾长叹一声,拱手:“兄弟,保重!”
公孙衍跳上车,再拱。
“犀首兄弟,”龙贾迟疑一下,“龙贾敢问,你这??欲往何地?”
“阴晋。”
龙贾震惊:“阴晋?”
公孙衍苦笑一下:“将军赶客,犀首只能去投奔张猛了!”
“犀首,”龙贾瞬间明白了公孙衍的苦心,一阵感动,“龙贾晓得了,你这是??去保住阴晋哪!”
公孙衍再度拱手:“将军保重!”说毕打个响鞭,车马驱动。
龙贾扬手:“犀首兄弟,您更要保重啊??”
公孙衍想到什么,车子没停,只回头大叫:“对了,龙将军,给你推荐个人才,犀首旗下有个叫吴青的堪当大用!”
送走公孙衍,龙贾匆匆返回大帐,凝住眉头,在帐中来回踱步,耳边回响起公子卬的声音:“??老将军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争功啊??本将念你老迈,就作没有听到,也不与你计较长短。若是再无新鲜建言,就回郃阳显示本领去,明日日出,将那司马错擒来!”
接着是公孙衍的声音:“可怜数百里河西,十几万甲士,数十万百姓,就此葬送于这对父子之手,着实让人心疼啊!”
龙贾猛地顿住步子,叫道:“来人!”
副将走进,拱手。
龙贾看向他:“看来,我们得走一步险棋了!”
副将目光征询:“什么险棋?”
“主将今日与秦决战,如果不出所料,负多胜少,我们须去接应,以防不测。”
“这??”副将担心道,“若是郃阳之敌得知,在后追击,该当如何?”
“你说得是,”龙贾转对参将,“传公孙将军麾下一个叫吴青的到大帐听令!”
参将应一声,不一会儿,带吴青进帐。
吴青跪叩:“报,千夫长吴青听令!”
龙贾看向他:“吴青将军!”
吴青怔了下:“我?将军?”
“正是。自今日起,本将任命你为右军左司马!”
吴青叩首:“左司马吴青谢龙将军提携!”
“主将明日与秦人在葫芦谷展开决战,本将率右军前往助阵,留给你三千人,牵住郃阳之敌!”
吴青朗声道:“末将得令!”
“我们起程后,你可多布疑兵,造出声势,使郃阳之敌不敢妄动!”
“末将得令!”
“如果秦人看出破绽,强行出击,你就使出本领,想尽办法拖住秦人,万不可死战!”
“末将得令!”
龙贾转对副将:“传令诸将,不许造炊,不许弄出声响,带足三日干粮,黎明前出征!”
副将拱手:“末将得令!”遂转身疾步走出。
黎明前,东方微亮,月亮西沉,星光隐没在碎云里,大地更黑了。
大荔关关门“吱呀”一声洞开,裴英一车当先,冲了出去。
紧接着,铁甲战车一辆接一辆,风驰电掣般驰出,扬起的尘土淹没在黑暗里,轰隆隆的奔驰声响彻黎明前的夜空。
天色微亮,葫芦谷的谷口就排满了黑压压的秦兵。魏兵各路人马也陆续赶至,各自运行到位。
魏军主将公子卬坐进吊车,被吊到一个移动的高塔上,居高临下,俯视秦阵。
秦兵一队一行,正在缓慢有序地移动,谷口外围渐渐现出一字长蛇阵的模样。再往远处,不见异常。
审视一番,公子卬摆手,吊车摇下。
陈轸凑近,急切问道:“秦阵如何?”
公子卬淡淡一笑,应道:“如约,一字长蛇阵。”
“这阵??厉害吗?”
说到兵法战阵,公子卬的两眼炯炯有神:“此阵看似无奇,其实厉害。若击其首,其尾应,是谓‘卷’;若击其尾,其首动,是谓‘咬’;若击其腰,其首尾皆应,是谓‘绞’!”
“乖乖!”陈轸咂舌,“敢问主将如何破之?”
公子卬手指天空,雄姿英发:“降蛇者,鹰也,通常当以鹰爪阵破之!”
“鹰爪阵?攫其七寸?”
“鹰爪是这样,”公子卬伸出三个手指,前伸,“可分三爪,一爪击首,使其不能咬,一爪击尾,使其不能卷,另一爪冲断其腰!”
“既为通常之法,主将想必另有奇招了?”
“上卿睁大眼睛,待会儿自有分晓!”
天色大亮,雄鸡啼晓。
秦境一处露天粮仓中,巨大的粮囤隐约可见。几十辆魏军战车直冲过去,眼看就要撞到粮囤,前面突然现出一排铁蒺藜。最前面的战车由于巨大的惯性而停不下来,战马撞在铁蒺藜上,长嘶一声,马倒车翻。
后面战车急急停住。车上魏人未及弄明状况,道路一侧猛然蹿出一排黑影,个个犹如鬼魅,就地滚到战马前面,只听“咚咚”声响,辕马惨叫倒地。未受击的战马惊恐扬蹄,战车剧烈晃动,歪倒,车上魏卒站立不稳,或跌下车,或扶车帮,毫无还手之力。
更多的黑影冒出来,手拿铁钩,朝车上站立不稳的魏卒下半身又捅又钩,魏卒多被钩下,遭乱刀斩死。部分魏卒跳下车与秦卒搏杀,但寡不敌众,亦被捅死。
与此同时,在秦境袭击秦军其他草料场的每一队魏卒多在半途遭到痛击,猝不及防中,战马被敲晕,武卒被钩下战车斩杀。各处粮仓,各处兵营,秦卒无不痛下杀手,屠杀场面惨不忍睹。
而所有这些,左军主将裴英并不知情。
裴英亲率主力甲士七千人,铁甲战车一百乘,冲向此番攻击的最大目标—在栎阳城外屯扎的约十万秦卒预备队及辎重人员的营帐。
四周静寂,没有任何异样。
眼见敌营尽在眼前,裴英长枪一指,一车当先,直冲过去。众将士见主将上前,无不奋勇,数百辆战车就如数百支利箭,轰隆隆驰入营区,分散冲向各个帐篷。
争功心切的魏卒或枪挑营帐,或用战车挂撞营帐。
营区却无任何反应。裴英连挑数帐,发现里面是空的,架满薪柴,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怪味,不觉连声惊呼:“是硫黄、桐油,快,快撤!”
已是迟了。不知何处响起战鼓,随着鼓点,“嗖嗖嗖”,无数支带火的箭矢飞向帐中,大火先从营区四周着起,随风势燃烧。顷刻间,一百辆魏军战车及无数大魏武卒皆淹没在火海里。战马、火人在火海中扑腾、乱撞,马的悲鸣声、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裴英的战车在火海中横冲直撞,待冲出火海时,连人带车已是烈火焚身。裴英发出“啊啊啊”的声声狂叫,舞动长枪乱搠。
一番扑腾之后,战马倒地,裴英从车上栽倒,在地上翻滚几下,不再动了。
不远处一座土坡上,秦孝公静静地站着,身边站着司马错。
远处是火光熊熊的兵营,大屠杀仍在进行,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名秦将奔至,跪叩:“报,魏军战车九十八辆悉数被烧毁,余下两辆被我俘获,裴英并所有魏卒无一逃出!”
“唉,”长期以来一直拿粮换马的秦孝公长长叹出一声,“可惜了那些好马呀!”言毕缓缓闭目。
与此同时,葫芦谷的谷口外面,秦、魏双方的阵势均已摆好。
秦军如约摆出一字长蛇阵,且是沙漠之蛇,南北长约六七里,弯曲有度,将宽大的葫芦谷口堵个严实。左翼为阵首,一百辆战车,右翼为阵尾,一百辆战车,中间为蛇腰,一百五十辆战车。战车后面才是步卒。
魏阵摆出的则是鹰爪阵,两端利爪各一百辆重车,中间长爪是二百辆重车,分别指向蛇头、蛇尾和蛇身。
秦军蛇腰部分,公孙鞅一车居中。
魏阵中爪尖端的战车上,公子卬昂然屹立。
双方擂鼓,蛇有序卷行,鹰爪前伸。
蛇鹰相距约两箭之地,鼓声各住,阵势凝固。
魏阵后面转出二车,一车是紫云公主,另一车是陈轸。两车一左一右,排在公子卬身边。紫云一身红装,站在一辆战车上,左右侍立着两个武卒。
紫云气定神闲。
见到公主,秦阵中一阵躁动,时不时有士卒交头接耳。
秦人擂鼓,公孙鞅一车前冲,在阵列的最前端停住。
魏人亦擂鼓,公子卬驱车相迎,亦在对方一箭之外停住。
公孙鞅甲衣裹身,但手中没持戈矛,空着两手站在车上,只有一剑挂在腰间。公子卬则长枪在手,威风凛凛。
双方互以犀利的目光对视,仿佛要将对方穿透。
公孙鞅率先打破沉寂,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抱拳:“卫鞅见过上将军!”
见他果然未逢战阵,显得沉不住气,公子卬心中暗喜,左手提枪,右手指着公孙鞅:“公孙鞅,提起你的长枪来,本将不杀束手之人!”
公孙鞅再抱拳,假作惊恐状:“在上将军跟前,公孙鞅不敢提枪!”
“背信弃义,做贼心虚,是以不敢提枪,是否?”
“不是!”
“那是何故?”
公孙鞅阴阴一笑,反唇相讥道:“沙场之上,本将不愿枪指妇孺!”
“无信之人一派胡言!大魏铁军,人人虎将,何来妇孺之说?”
公孙鞅指向公子卬身后:“将军身后,左妇右孺,难道是卫鞅眼花了吗?”
“哈哈哈哈,”公子卬长笑几声,“你不是眼花,是眼瞎!左边一员,是本将夫人。右边一员,是大魏上卿。夫人喜食蛇肉,上卿乐观蛇舞,听闻本将今日戏蛇,皆来凑趣!”
公孙鞅故作尴尬之色,拱手:“若是此说,是卫鞅误会了!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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