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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将要兵临临淄城下,此时送出一个女儿算什么,若是能保住齐,便是将自己最宠爱的夫人送出去,齐王也不犹豫。
晋王没有接受齐的求和,临淄城破,晋军入城,齐王『逼』后宫妻妾尽数自尽以名节。
姜凝不想死。
看着拿着刀向自己『逼』近的父亲,她一步步后退,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披散发的癫狂男人,就是曾经最宠爱她的父亲。
“为我姜氏名,你何惜此身!”齐王将刀尖指向她,眼中森然。
他令暗卫将自己的儿送出,却要女儿随他一起殉。
姜凝身形踉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冰冷的刀锋向她斩下。慌『乱』中,她按住了齐王赠她防身所的灵器,镌刻了符文的箭矢穿透了齐王的身。
“你……”齐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缓缓向后倒去。
地面血『色』蔓延,姜凝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在齐王身后,是数具毫无声息的女尸,其中便有姜凝的母亲。
她一生受尽齐王宠爱,最后却是被他亲手『逼』死。
喊杀声越来越近,姜凝流着泪,烛火点燃了这座殿。
她换上了宫女的衣裙,逃出了齐王宫。
姜凝找了那个本要娶她的少年,齐破,晋王却还不丧心病狂将这些齐世族也屠戮殆尽。
一个不能修炼的女,在如此境况下,也只能乞怜他人庇护。
但她没有想,那个曾对她许诺一生的少年,转手将她送给晋王。
已然易主的齐王宫中,她身着锦衣,低伏于殿前,姿态卑微。
这一刻,姜凝忽而记起,当得知父王将她献与晋王时,她和母亲还去求过王后。一直不得齐王宠爱却还能坐稳王后位的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悲悯。
‘姜凝,这就是你的命。’
这便是她的命吗……
“你便是齐第一美人,姜凝?”坐在上首的男人沉声,“抬起来。”
姜凝便如他所言,缓缓抬起。
周遭响起惊艳的感叹声,不怀好意的目光渐次落在姜凝身上,如今的她只是亡公主,自然无法再有从前的高傲。
若是从前,她令人剜出『露』出这样觊觎目光的双眼,但现在,她只能站在殿前,任人打量。
姜凝从未这样屈辱过。
姜凝因一曲红莲舞得名红莲公主,晋王便要她于殿上再作红莲舞。
她从未想过,当自己再跳起这支舞时,这天下竟然已经没有了齐。
姜凝一滴泪也没有落,她想活,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这一支舞后,姜凝成了晋王的夫人。她原就生得好看,美人有意讨好,晋王自然受。
锦绣绫罗,珠宝金玉,姜凝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晋王于临淄城外围猎,那一日,姜凝盈盈笑着,挽弓搭箭,『射』中了昔日曾经与她互许终身的少年。
在齐旧人的惊呼声中,晋王抚掌笑,将姜凝揽入怀中,扬长而去。
姜凝随晋王回晋,成为了他最宠爱的夫人,而史中,称她为莲蕊夫人。
后来燕王破晋,姜凝坐在晋王宫中,身旁是饮鸩自尽的晋王。
沉溺于酒『色』中的晋王,再不是当日能率军冲阵,骁勇无匹的勇士。
他至死都没有怀疑过,晋溃败,与自己最宠爱的女有关。
姜凝将盛了鸩酒的酒樽缓缓倾倒,唇边噙着浅淡笑意,她苦心谋划,可不是为了与晋王同生共死。
晋王这样的人,总是小觑女,却不知他亡灭族的背后,正是被他瞧不起的女谋算。
也正是那一日,自称司命的青年入了晋王宫中。
他是因好奇容貌绝『色』的莲蕊夫人而来,却在见姜凝的第一眼便沦陷了。
姜凝在晋王宫中放了一把火,世人便都以为,莲蕊夫人与晋王一起死于晋覆灭日。
而司命带着姜凝去了三天上。他既是司命,让姜凝入途自然再简单不过。
如此天真愚蠢的人,竟然是司掌凡人命运的司命仙君,姜凝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真是不公平啊。
于是她自古籍中看的上古秘法,剥夺了司命的仙格据为己有。
从今以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姜凝,她是司命。
她的命,只在自己手中。
后来,她不止想做司命,还想做上神。
天命不与她,她便自己来取。
*
高楼上,离央手中的画卷缓缓燃烧起来。
“阿离姑娘?!”姜宣眸中现出急『色』,然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画卷散为灰烬,江风吹过,消失在远处。
“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姬扶夜温声笑。“阿离,我们该走了。”
姜宣连忙抬起,看向离央:“不知阿离姑娘,可否告知宣姓名?”
“本尊,离央。”
话音落下,离央和姬扶夜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独留姜宣一人站在原地,神情怅然若失。
司命·酆都
酆都出生在齐边境的乡野村落中,那时候,他还不叫酆都。七岁时,有一小宗遣弟来此,选村中有资质灵根的孩童前去求仙。
整个村中,也不过只有七人被选中,而酆都便是其中一。
但了宗门中,他才知,自己虽被选中,但资质却是下下等,便是在掌门也不过元婴修为的小宗门,也只够做个洒扫的杂役弟。
他花了三年才引入,花了五十年方才筑基,满心以为自己能成为外门弟,得长老传授更高深的法诀,更进一步。但掌门招惹了一位化神能,身死消,宗门众人也就作鸟兽散。
酆都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回了出生地。谁知是人非,父母已长眠地下,中幼弟也成行将就木的老人,孙满堂,却再无人还记得他。
离了故土,酆都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去。
以他的资质,若无功法,约也就永远止步于筑基修为。
途经济水,洪水决堤,一白衣修士手中执笔,挥毫泼墨,拦下肆虐的江水,救下两岸数十万生民。
酆都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真正的修士,当如此般才是。
他从旁人口中听说那名白衣修士正是丹琼院的山长,便慕名前去,想拜入丹琼院为弟。
但他的天赋资质实在有限,连院入门的初试也不能过。
懊丧的酆都,在丹琼院外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
她交给了他一个能剥离旁人的天赋为己所的秘术。
一开始,他并不想这样阴邪的秘术。
但这样的坚持在数年后,他怎么也无法突破下一个小境界时摇了。
酆都司命的秘术杀了那个才引入不久的少年人。
天地灵争先恐后涌入经脉中,酆都第一次知,原来修行可以这样简单。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他的手中也沾染上了更多无辜者的鲜血。
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酆都深知自己如此提升修为,一旦暴『露』,必不为修真界所容,因而游历四方,行踪不定。
直很多年后,他游历至齐临淄城中,预知城中将有地龙翻身,便告知齐王,避免了一场祸。
灾祸后,幸存的临淄百姓纷纷向酆都谢,将他奉为仙人崇敬。那时他方想起,最初时,他是想做如丹琼院山长那样的修士。
于是他选择留在临淄,建知梦楼,成为了齐师。
无数齐修士慕名拜入知梦楼,而这其中许多,都死在了酆都手中。
直终有一日,他发现无论多少人为秘术祭品,都无法再令修为有所寸进。
望着知梦楼中寥寥亮起的几盏魂灯,酆都颓丧地跪在蒲团上,悲凉地笑了起来。如他这样的人,怎能飞升为仙君。
司命·姜令仪
在酆都第一次出司命的秘术那一夜,他再次见了她。
作为代价,司命割开他的手腕藏下一枚玉石,令他血蕴养,直自己再来寻他。
“往日不再,请仙君为我赐名。”
司命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勾了勾唇角,淡淡:“那你便叫酆都。”
酆都不知,那枚玉石并非如他所想是什么灵宝,而是承载司命一抹神魂的容器。
千余年后,他任齐师时,王后于宫中诞下一名没有息的女婴。那抹藏于酆都腕中的神魂被牵引至女婴内,婴儿的脸『色』褪去青紫,声啼哭了起来。
齐王为她取名令仪,姜令仪。
而姜令仪是酆都生平所见,于卜算一最有天赋者。而酆都因秘术故,修为至乘后再难有寸进,『性』命终究有限,便悉心教导于她,希望她未来能继承师位。
及至上虞元白出现在天选复试中,酆都以为,是他曾经所做的一切被人发现了。
他出现得如此蹊跷,背后定然有人指,酆都必须杀了他背后的人,才能安心。
但他不知,他的生命将永远停在这一夜。
酆都不是司命的分魂,但他血蕴养了司命分魂千余年,那抹分魂自然借他的身躯现身。
并非所有的分魂,都能如月持翎一般,生出属于自己的意志。
藏在酆都内的分魂转生姜令仪,也在司命意料外。她本欲借此留一条后路,不想分魂却在她不知时,落入了那名已经没有息的女婴内,转身为人。
当司命察觉姜令仪的存在时,也有一瞬怔愣。
一开始,她不叫司命。
她曾经是齐的公主,姜凝。
只是这世上再不有姜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