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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元靖握紧拳头,手背青筋狰狞。
“苏元靖,这笔账,回去慢慢算!”秦景凌担心商枝,骑着马进城。
裘天成的消息与圣旨一起到军营,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让他来白嵩城维护治安。他手下的精锐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守卫疆土的将士!
白嵩城的治安应该是京城那帮软蛋干的事情!他自然不乐意!可最后听说商枝入城,快马加鞭赶来,就看见苏元靖在这不干人事!
苏元靖想最后一搏,可看着身后穿着甲胄,将他们围拢的精锐,只得咬牙作罢!
忽而,城门里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苏元靖瞳孔一紧,目光直直的盯着商枝的脸,她的眉眼与秦玉霜相似,可她一身通透坚韧的气质,却与秦玉霜截然相反,使得两人六七分相像的容貌淡了几分。在他看来,商枝并不多像秦玉霜。
“商丫头。”秦景凌翻身下马,朝商枝走去。
商枝看着乌泱泱的士兵,听到秦景凌的叫喊,侧头望来,她脸上浮现淡淡地浅笑,“秦大叔,刚才是有人要烧城?”
“是,我给阻止了。”秦景凌干脆的承认。
商枝看都不看苏元靖一眼,她至始至终看着秦景凌,语气清脆,咬字清晰道:“白嵩城的疫情得到控制,再有个把月就能够彻底恢复。你进京的时候,向皇上禀明,有贪生怕死之辈,歪曲白嵩城疫情的情况,让皇上差点成为千古罪人!”
秦景凌森冷的瞥一眼苏元靖,“我自然如实禀告!”
“谢谢。”商枝询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秦景凌颔首。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入城,商枝从头到尾连余光都没有给苏元靖。
苏元靖阴测测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翻身上马,“回京!”
——
京城里,秦府。
秦老夫人看着柳氏递过来的名单,年后初八是她的七十岁寿辰,需要宴请哪些宾客,从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这时候,蒋氏拿着一封信从外进来,五官精美,眉宇间尽显英气,虽然年逾四十,一身大红色的锦裙被她的气势给压住。
“母亲,这是景凌送来的信,您过目。”蒋氏将信递给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拆开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隐去,眉眼间一片冷沉。
柳氏看一眼蒋氏,低声道:“母亲,大哥信里说了什么?”
蒋氏心中也好奇。
秦老夫人压下心里的震动与随之而来的滔天怒火,只觉得胸口憋闷得疼痛。她往后靠在背靠上,平缓着呼吸。
“老大家的,给我药。”秦老夫人心脏隐隐作痛,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秦景凌是她最看重,也是她最信任的儿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秦老夫人回想着苏锦瑟柔顺乖巧的模样,每一句话都是戳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十分讨喜,看着她哪儿都是好的。可如今秦景凌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外孙女,而是苏元靖与别的女人生下来的产物,换掉秦玉霜亲生的女儿,将外室女当做嫡女养在膝下,对苏元靖与苏锦瑟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厌恶!
苏锦瑟她放在心窝里疼,但是这十几年的感情,抵不住秦玉霜这几十年感情,自己的亲生女儿被欺负至此!而苏锦瑟却不知餍足,得知真相,竟借着为她寻找神医的幌子,对她的嫡亲外孙女下手。心中对苏锦瑟的疼爱,与这些欺骗相比,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更可恨的是苏元靖做的事情太令人恶心!
秦老夫人心疼女儿,爱屋及乌,连素昧蒙面的外孙女也多几分怜惜。
秦家家风清正,秦老夫人特别的注重血脉,得知外孙女在外受苦,假凤凰在替她受宠,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困难。
蒋氏吓坏了,失去冷静,连忙拿药给秦老夫人服下,端着水给她喝两口。
柳氏在一旁看着,觉得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老夫人心脏不好,信佛,修身养性,寻常的事情很难让她动怒。
柳氏挠心挠肺,想要知道信中说的是什么,可是秦老夫人在府中积威甚深,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霉头。
蒋氏是直性子,有什么问什么,不如柳氏的弯弯肠子,“母亲,景凌信里说什么了?”
秦老夫人喘着气,直接将信给蒋氏。她这辈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以为苏元靖是个良人,却不知道他比府中纳妾的男人,更要可恶可憎!
蒋氏看完信,震惊失色。
柳氏更想知道了,大嫂除了在秦老夫人一事上,几乎是处变不惊,能让她为之变色,难道是秦景凌出事了?
“大嫂,出什么事了?”柳氏好奇的觑眼望去。
蒋氏知道柳氏心眼多,又是嘴上把不住门的,事情还未明朗前,最好是瞒住柳氏。
秦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信给她。”
柳氏接过信,看清楚内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锦瑟不……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啊?”
大哥在信里说她心肠狠毒,表面完全是看不出来。只是亲外甥女,却是一个乡野村姑,柳氏心里多少有些瞧不上眼。
世家贵女,从小便是倾尽心血去栽培,将来是要做宗妇。而商枝长于乡野,说不定大字不识几个,这样的人接回来,还不得闹尽笑话?
“母亲,大哥确定商枝是霜儿的血脉,在接回来之前,派嬷嬷去教她礼仪。咱们将军府身份不低,事情揭露出来,母亲必定不愿意委屈她,会大办宴席将她正式介绍给各位世家夫人认脸。如果举止不当,不是让人低看商枝了吗?”柳氏有小聪明,心里瞧不起商枝,怕她丢尽秦家脸面,让柳氏出去应酬脸上没光,话却是站在商枝的角度去说。
秦老夫人如何不知道柳氏的小心思?
“景凌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儿,不必请嬷嬷去教导。”商枝一个人谋生计吃苦受累了,秦老夫人好好疼来不及,如何还会叫嬷嬷去磋磨商枝?
不懂礼仪便不懂礼仪,那些个要嚼舌根的,也不敢当着秦家人的面说,既然在背地里,他们也管不着。有些人喜欢拈酸,即便商枝做得多合规矩,依旧能挑出刺儿来,何必为着他人的看法活着?
她秦家的闺女儿不需要!
柳氏咬着下唇,没有再吭声。
这时,婢女进来通报道:“老夫人,兴宁侯府的姑奶奶来了。”
秦老夫人皱眉,让人请进来。
张涵嫣穿着素净的裙子,被蒋氏一袭大红的裙子生生压一头,黯淡无光。
张涵嫣忍不住多看几眼蒋氏的裙子,然后给秦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与你说,文贵妃特地刁难锦瑟那丫头,打她二十板子,屁股都成了血葫芦,太可怜。霜儿姐姐想为锦瑟做主,央着侯爷进宫,却被皇上暂停职务。我看着锦瑟长大,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见她遭罪,特别心疼她,为她感到不平。”
这一次来找秦老夫人,实在是张涵嫣见不到苏锦瑟,又联系不上秦玉霜,从别人口中得知苏锦瑟伤得十分严重,她才决定冒险来找秦老夫人。她向来心疼苏锦瑟,一定会过去看苏锦瑟,她就跟着秦老夫人一起过去,再让秦老夫人为苏锦瑟做主。
“你将锦瑟当做亲生的,你与皇后娘娘交好,不如找皇后娘娘给锦瑟做主?”秦老夫人疲倦的按揉着额角,“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体每况愈下,经不起折腾。若要为锦瑟做主,也得等景凌回京。那时候找文贵妃算账,只能是炒冷饭,皇上不见得会主持公道。”
张涵嫣语塞,暗骂一声老虔婆!
她不是心疼苏锦瑟?苏锦瑟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都不见她焦急心切的去侯府!
若是在那一封信之前,秦老夫人得知此事,只怕会急得病发,如今不同,心口憋得那股闷气,都觉得舒畅了。
正是如此,蒋氏与柳氏瞒着秦老夫人。
“老夫人……”
“好了,我知道了。”秦老夫人打断张涵嫣的话,让蒋氏扶她起来,“备马车,我去侯府。”
张涵嫣跟在秦老夫人的身后,含笑道:“我与老夫人一起去。”
秦老夫人唇瓣动了动,她没有拒绝。
蒋氏与柳氏摸不准老夫人的心思,几个人一起去平阳候府。守在大门口的护卫,看见跟着秦老夫人一起来的张涵嫣,心里直犯愁,若是拦下来的话,一定会引起秦老夫人的注意,只得放行,希望侯爷尽快从白嵩城回来。
秦老夫人直接去见苏锦瑟,秦玉霜正在给苏锦瑟喂燕窝。
秦玉霜身体不适,在床上躺着,苏锦瑟要见她,便强撑着过来,喂她吃一碗燕窝。
苏锦瑟见到秦老夫人,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外祖母!”
秦老夫人面容和蔼,心疼地说道:“乖乖哟,疼不疼?”
苏锦瑟委屈地哭诉道:“文贵妃太霸道,不问缘由,直接拉着我打板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外祖母,锦瑟好疼。”
秦老夫人见到苏锦瑟脸上狰狞的伤疤,还有右手上的断指,再次震惊了。
蒋氏与柳氏也吓一跳,觉得苏锦瑟是废了。
张涵嫣见了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狠狠戳她的心窝子!
她有许多许多的话与苏锦瑟说,可是碍于这一屋子秦家的人,只能生生忍着。
“娘,您与嫂嫂们怎么来了?”秦玉霜扶着腰站起身,如今有五个月了,她上了年纪,怀着这胎有些吃力。
秦老夫人让她坐下,然后问苏锦瑟,“这脸是怎么伤的?”
苏锦瑟捂着脸,默默地掉眼泪,眼底布满了凄楚的哀伤与无尽的委屈。
秦老夫人见苏锦瑟不愿说,顾虑着她的情绪,让秦玉霜出来,有话问她。
秦玉霜走出内室,就忍不住掉眼泪,她抱着秦老夫人,“娘,您看见了,锦瑟这副模样,这辈子都给毁了。”
秦老夫人透过屏风,看着张涵嫣坐在秦玉霜的位置上,幽幽地说道:“她毁不毁我不知道,只知道你这辈子算是被糟蹋了!”
秦玉霜愣住了,不懂秦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秦老夫人看着秦玉霜的模样,心里十分懊悔,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将女儿如珠如宝地疼爱着,家中又无妾室,老头长年征战,后院她一个人把持着,没有别的府上那么多的腌臜手段,难免将她养得单纯一些。
她到说亲的年纪对女婿是千挑万选,选中苏元靖是他入秦玉霜的眼,家中并无高堂,二房定下的何氏与秦家交好,苏元靖允诺秦玉霜不纳妾,婚事便紧锣密鼓的筹办。
可谁知道人人羡慕的一桩婚姻,不过是一个笑话!
苏元靖让秦玉霜活在谎言里,整整十五年!
“娘,你想说什么?”秦玉霜敏锐的觉察到气氛不对。
秦老夫人低叹道:“你进去看看锦瑟,询问她是否得罪文家人,文贵妃方才整治她。”
秦玉霜缓缓走进内室,蓦地一愣,只见张涵嫣咬着手背无声地落泪,眼底浓烈的悲痛,仿佛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被毁,那般的绝望。
苏锦瑟看见秦玉霜进来,如梦初醒,她惊声道:“娘,您不陪外祖母吗?”
秦玉霜又看张涵嫣一眼,就见她慌慌张张的擦拭眼泪,心里的怪异感十分浓烈,张涵嫣平常也对苏锦瑟很好,只是从未如此失态过。她以前不多想,是觉得张涵嫣孀居,膝下并无子嗣,方才将苏锦瑟当做依托。
可是刚才的一幕,却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忍不住多想,张涵嫣为何这般奇怪。
她将苏锦瑟当做亲生女儿,伤心的难以抑制,即便哭出来也不要紧。可张涵嫣却隐忍着,似乎害怕她撞见一般。
“我进来问一下,你饿不饿。”秦玉霜压下心中的怪异,随口敷衍一句。
苏锦瑟摇了摇头,心里也担心秦玉霜看出端倪,也便没有发现秦玉霜的反常。
秦玉霜从内室出来,秦老夫人起身往外走,秦玉霜跟在身后,挽着她的手臂。
走到水榭,秦老夫人缓缓地开口,“你在内室看见什么了?”
秦玉霜抿着唇。
秦老夫人长叹一声,“霜儿啊,你如今将要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你需要为他们去谋算,让他们来依靠你。你若是无法给他们依靠,你终有一天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娘……”
“张涵嫣只与你交好吗?她对待别人的孩子,也如苏锦瑟一般吗?你若是她,苏锦瑟伤重,你会如她一般伤心绝望吗?”秦老夫人一个接一个的反问,宛如惊雷一般在秦玉霜耳边炸响。而抛出的最后一个问题,让秦玉霜头目眩晕,“十五年前,张涵嫣当真是在寺庙里悼念亡夫?”
秦玉霜纤细的身子,宛如风雨中吹打的娇花,摇摇欲坠。她承受不住的扶着栏杆,脸色煞白。
她不愚钝,娘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她说这些,而这些话全部都是围绕张涵嫣与苏锦瑟,暗射着一个可能,她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天崩地裂。
秦老夫人向来雷霆手段,直来直往,不会一点一点的提点秦玉霜。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需要经历风霜。
秦老夫人不容她逃避地说道:“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就去问苏元靖。”
秦玉霜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
苏锦瑟是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是张涵嫣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在哪里?
母亲的话,苏元靖是知情的,那么苏锦瑟是张涵嫣与谁生的孩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令她神魂俱震。
秦玉霜泪湿衣裳,她捧着肚子蹲在地上,仿佛有一双手在撕裂她的灵魂,肚子针扎一般的剧烈的疼痛着,却不及她心口十分之一的痛!
秦老夫人看着秦玉霜失去生机,仿佛雕塑般蹲在地上,双目里布满伤痛,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她心口作痛,可有的真相必须去接受!
“你自己冷静地想一想。”秦老夫人狠下心不去理会秦玉霜,她年事已高,不能事事看护着秦玉霜,她需要立起来,商枝等着她去做主。
蒋氏与柳氏突然觉得小姑子挺可怜,但是老夫人有心让她一个人想通,她们也便不多嘴,搀扶着秦老夫人离开。
秦玉霜浑浑噩噩,被玲珑与箜篌找到,搀扶着回到月华阁。
苏元靖回府,得知秦老夫人来过一趟,急匆匆来到月华阁,就看见秦玉霜失了魂一般,空洞得只剩下躯壳,僵硬的坐在床上,心忍不住往下坠。
“霜儿。”苏元靖心里抱着一丝侥幸,他坐在床边,握着秦玉霜的手。
秦玉霜猛地往后一缩,避开苏元靖的手。
苏元靖心中一痛,就看见秦玉霜眼底的焦距渐渐凝固,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她哑声问道:“苏元靖,锦瑟是我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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