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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成了平常7点的样子,雪越来越大。
柏玉看了眼导航,心想今晚可能还真赶不回去,估计很快就会接到交通管制通知。
这附近有个县,比芝县还小,实在不行,就只能上那儿找个旅馆凑合一晚。
柏玉继续往前开,远远看见又有一辆车停在路边。
但那车停的姿势有点奇怪,开近了些,柏玉才发现,那哪是停啊,撞缓冲栏了。
看车牌号,居然是晖城的车。柏玉缓缓靠近,想着出门在外,又是这种恶劣得随时能要人命的天气,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结果放下车窗,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沈老师?”
坐在车里的是沈戟。
沈戟眼中掠过错愕,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熟人,声音绷得很紧,“柏,柏总。”
柏玉不经意地挑了下眼尾。
比在这儿遇上沈戟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此时的沈戟和出现在他工作间的沈戟大不相同。
那天沈戟连一根头发丝都精心武装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虚假的精致和浮夸,说话高高在上,咄咄逼人,让人轻易联想到职场上不折手段的魔王。
后来柏玉又琢磨了下,觉得魔王也不太准确,魔王起码有丰沛的情感,沈戟却冰冷机械,更像是披着华美皮囊的人工智能。
现在沈戟坐在驾驶座上,穿一件豆白色的高领毛衣,那些浮夸的棱角都不见了,脸上大概是因为着急而泛红,投过来的视线带着紧张和惊讶,头发只是简单梳理过,没有做造型,软 趴趴的,有一戳还乱糟糟地翘了起来。
人工智能好像突然变成了真人。
沈戟并不知道,自己在柏玉眼里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
他按捺着慌张,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但刚想摆出职场上的面孔,就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的是毛衣、长棉裤、羽绒服、运动鞋。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穿过了,昨晚睡觉前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西装和大衣,但早上起来时,犹豫了几分钟,把养母上个月送来的厚衣服全都找了出来。
今天是去见沈祥。
那是一个知道他所有难堪、卑贱、落魄、丑陋的人,他不用将自己打扮得那么“上流”。
前些年探监时,他穿了一套手工西装。
沈祥盯着他看了半天,露出肮脏的牙,边笑边骂。
“小吉,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凭什么你命那么好?你穿成这样跑这儿来是想刺激我?你得意什么?你别以为你把名字改了,就不是我们沈家的人!”
穿上毛衣和羽绒服时,沈戟觉得很暖和。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压住唇角,往上面牵了牵。
换衣和沈祥没什么关系,养母牵挂他,担心他身体不好,在这种天气里生病。
养母的好意,他不应该拒绝。
每年和沈祥见面,沈戟都不好过。
那不是去探望一个亲人,是直面摆脱不了的罪孽和仇恨。
沈祥在监狱里感冒了,不停咳嗽,脸颊凹陷,说不了几句话就咳得像要把肺吐出来。
沈祥故意要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嘶哑着嗓子笑:“你说我还能活多少年?”
他盯着玻璃板上的唾沫星子,紧拧起眉,“你只是感冒,打针输液,很快就会好。”
“好?”沈祥的眼神又阴又干涩,“也对,你最怕我死。”
别人来探监,都是抓紧时间说话,沈戟只是坐着,听沈祥絮叨。
“你这毛衣看着暖和。”时间到了,沈祥最后说:“你啊,现在过的是好日子了。”
沈戟开车时,脑中浮现出的就是沈祥说“好日子”时的语气和神色。
讥讽,嫉妒,鄙夷,甚至还有一丝安心。
沈戟摇头,只道是错觉。
就这么开了一会儿,前方开始下雪,并且越来越大。
他放慢车速,有些担心。
他不常自己开车,以前需要外出,都是养父母家里的司机开车,平时工作,开车的是助理或者专职司机。
有时越是小心就越是容易出事。前面不是什么难开的弯道,他竟是直接撞了上去。
下车拍过照,回到驾驶座上时,发现车发动不了了。
一瞬间,他脑里空了一下。
大雪天,荒郊野外,车坏了,马上天黑。
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即求援,但他拿着手机,迟迟没有拨出电话。
今天他不是平常的沈戟,没有盔甲也没有武器。可以的话,他不希望任何认识他的人目睹他的困窘。
而就在这时,后面打来一束车灯,柏玉——那个被他刁难过的小年轻——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沈老师,问他为什么在这儿。
他盯着柏玉,讶然地张了张嘴。
今后要与“盲罪”合作,不欢而散后他又看了看柏玉的资料。
柏玉只比他小三岁,今年25,他说柏玉是小年轻,其实不太恰当。
柏玉下车向他走来,站在他车门边时,他忽然觉得柏玉很高。
在工作间,柏玉穿得太随意,现在穿了件灰色翻皮夹克,脚上一双短靴,整个人显得比上次见到时稳重。
“你怎么在这儿?”沈戟把问题抛了回去。
“来看一个朋友。”柏玉边说边检查,“你车坏了。”
沈戟知道车坏了,但听柏玉这么一说,心里还是一紧。
柏玉把驾驶座的门拉开,沈戟愣住。
“你还想在这儿过夜?”柏玉很随意地笑了声,朝自己的车抬下巴,“马上交通管制了,今晚肯定回不去。去我车上,带你到县里填填肚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头有几百字补到上一章的尾巴上去了。改名是因为原名“锵的一声”像篇搞笑文,但其实这是篇狗血文,小灰字也改了,这样更直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