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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风道:“本就是的。”

    话口未完,常笑的笑声已断,突断。

    他的人同时飞退。

    这一退退得比王风更快更远。

    一退他竟退出了地道。

    他的目光已转向地道的顶壁。

    王风的目光早已停留在那里。

    就因为瞥见那里发生变化,他才会突然退开。

    他本应当时开声警告常笑,可是说话才到嘴唇便又咽下。

    并不是他厌恶常笑这种人,索性让他死于非命,只因为那一退,他立即就觉察根本是多余。

    所以他非独没有继续再后退,亦没有警告常笑,而且还跟常笑聊起来。

    常笑那下子亦已觉察。

    他倒给吓了一跳。

    这条地道无疑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事实上亦已装置机关。

    地道的顶壁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几排方洞,暗黑的方洞中寒芒闪烁,一列一列的尽是锋利的枪尖。

    千百支尖枪一齐落下,地道中的人走避不及不难便成刺猬。

    除非是铁人,否则武功即使再高强,亦无法抗拒千百支尖枪同时飞刺。

    方洞虽打开,尖枪到现在仍未落下。

    王风一脸的疑惑,常笑满目的诧异之色,血奴亦自目定口呆,全都没有作声。看他们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在等候那些尖枪落下。

    整条地道竟隐入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寂之中。

    尖枪始终没有落下。

    不过片刻,在他们的感觉却像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常笑忍不住打破这种静寂,道:“你什么时候发觉这个机关?”

    王风应声道:“在你说出‘宝库’两字的时候。”

    常笑道:“那个时候顶壁上面的几个洞是否已打开?”

    王风道:“已经尽开了。”他想想,又道:“我看我们一踏上地道,那个机关便已开始发动。”

    常笑道:“我们踏上这地方之时,顶壁上却没有洞。”他轻叹接道:“这机关布置显然出自高手,是以你我耳目虽灵敏,事先竟也毫无感觉,若是机关一发动,洞口一打开,尖枪便落下,你我现在就不死也已重伤。”

    王风点头道:“我一眼瞥见,赶紧退后之时实在已经太迟了。”

    常笑的目光又转向顶壁,道:“洞口一打开,尖枪其实就应该落下,莫非这机关出了什么毛病?”

    王风道:“我看就是。”

    常笑的目光转落向石门,道:“那石门也许亦是由机关控制,如果机关真的失灵,要将它打开,不是很麻烦就一定很容易。”

    最后一字说完,他的人已又飞起窜人地道,落在石门之前。

    他放下了左手的长明灯,一掌按在石门之上。

    石门纹风不动。

    王风一个箭步窜到常笑身旁,亦将手按上石门,两只手。

    石门仍没有丝毫反应。

    正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

    惨叫声赫然是从石门之内传出来的。

    隔着一道石门,声音已然减弱很多,但在寂静的地道中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他们的耳朵总算够尖,总算还听得出来。那声音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陌生。

    常笑这时脱口一声惊呼:“是李大娘!”

    王风点点头,道:“莫非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不等他这句话出口,旁边的血奴已变了面色,急忙到身旁,双手连随按到门上。铮一声,常笑的剑已入鞘,空出的右手旋即亦往门上按去。三个人,六只手,以他们的修为一齐用上,就算千斤巨石相信亦可推动的了。他们却椎不动那扇石门。一推再推,还是没有作用。常笑已急得额上直滴汗,血奴更是面色苍白。王风目光一闪,忽一声轻喝道:“左右推动看!”

    左右同样推不动。

    三人已急如热锅蚂蚁,王风的额上亦滴下了汗珠。

    他双臂猛可往上一翻,暴喝一声,道:“上!”

    那扇石门应声竟真的往上升起。

    这倒是大出王风意料之外,一个身子立时往门内一栽。

    常笑的身子却立时一弯偏开,紧贴着门的石壁,剑同时出鞘,又握在右手。那纵使门内乱箭射出,也很难射得着他的了。

    血奴却只是一呆,便冲了进去。

    他冲得那么快,王风想拉都拉不住她,只有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变成刺猬。

    门内并没有乱箭射出,什么暗器都没有,却射出了一片迷朦的绿光。

    常笑一咬牙,手中剑晃了一个剑花,大喝一声,亦冲入那一片绿光之中。石门的后面是一个地下石室,宽阔的地下石室,差不多有上面的应堂那么宽阔,高却并不高,才不过丈许高下。

    左右一共十六条石柱,每一条都几乎两人合抱那么粗。

    柱左右都嵌着莲花般的石灯。

    灯是灯,点灯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莲花灯座之中冒出来的竟是碧绿色的火焰。整个石室都笼罩在碧绿色的火光之中,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碧绿的颜色。人也是一样。

    碧绿的火焰之下,三个人的肌肤都浮起了碧绿的光泽,嘴唇亦碧绿,就连头上的黑发,眼中点漆也似的瞳孔,部闪幻着碧绿的色彩。

    血奴竟而变得更美。

    这种美,美得妖丽,美得迷人,绝不像人间所有。

    她就像是变成了一个魔女,天魔女!

    这地方莫非就是奇浓嘉嘉普?

    王风也仿佛变成了个妖魔。

    他的相貌总自带英俊,变成了绿色,也并不觉得怎样难看。

    常笑就像一个恶鬼。

    他手中的毒剑在火焰之下闪动着碧色的光芒,简直就像是一支魔剑。

    石室的两旁排放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形状古雅,雕刻精致,镶金嵌玉,盘龙舞凤,并不像一般富贵人家所有。

    只看箱于的表面,已知道价值不菲。

    这样珍贵的箱子用来装载的又是何等珍贵东西?

    他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那些箱子之上。

    三个人,六只眼,全都鸽蛋般睁大,瞪着面前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碧色的火焰。

    石门的对面也是一面石壁,石壁的正中都向内凹陷,一丈宽阔。

    那正中放着一个石坛,之上是一座石像。

    石像亦是被火焰映成了碧绿色。

    刻工相当细致,石像栩栩如生,一张脸更是活灵活现。

    对于这张脸,王风并不陌生,在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之上他已经认识。粉刷那幅魔画之时他更已看得很清楚。

    十万妖魔膜拜,鹦鹉血奴飞投。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魔王!

    那个石像正是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上画着的那个头戴紫金冠,既英俊又温和的年轻魔工。

    在那幅魔画之上,他周围簇拥着十万妖魔一只血鹦鹉,还有环飞血鹦鹉的十三只血奴。在这石室之中,它却是这样的孤单。

    就连他的眉宇间,也正凝聚着一种莫名的落寞。

    碧绿色的那一团火焰正在它身前石坛的前面燃烧。

    火焰中赫然坐着一个人。

    李大娘!

    一样的衣饰,整个石室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是李大娘又是谁?

    烈火烧飞了她华贵的衣服,烧烂了她玉石一样的肌肤,烧毁了她美丽的容颜。如云秀发已化成飞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恶臭。

    三个人都没有掩住鼻子,他们都已被眼前的景像吓呆。

    上没有青天,下却有石地。

    只有火焰,没有寒冰,也没有风和雾。

    魔王不过是一个石像,血奴虽叫做血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血奴,十万妖魔一个都不在,血鹦鹉更不知在何处。

    这里并不像奇浓嘉嘉普,却像炼狱。

    也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一声竟似来自火焰之中。

    三个人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冷颤。

    常笑的双手更已捏了一把冷汗,他却反手将外衣脱下,他的人同时飞出。外衣刚脱在手中,他的人已落在李大娘身旁。

    身形一落下,他手中的外衣就向火焰中的李大娘丢去。

    一个人还能叹息就还有生气,只要飞快将火扑灭,不难就能将人救活。

    他的身上一直带着好几样名贵的药材,只要李大娘还有气,他就能令她活下去。就算只能再活上一个半个时辰,对于他都已足够。

    一个半个时辰如果都用来说话,怎样复杂的事情也可以说得清楚的了。

    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虽然还有一个血奴,但他却受制于李大娘,那无疑就是说,她所知道的并没有李大娘的详细,是以他要将整件案情完满解决,必需从李大娘这方面着手。所有的关键完全在于李大娘一个人,即使只剩一口气,他都要抓紧这一线生机,尽可能将她救活。

    他绝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死亡。

    衣衫飞云落下,罩住了火焰,罩住了火焰中的李大娘。

    常笑整个人亦扑了上去。

    李大娘不单止给扑倒地上,而且给扑人了地下,那刹那之间,那一丈的一块地面突然下沉。

    这时在火焰之中的李大娘立时流星一般飞坠,扑在她身上的常笑亦连人带衣衫一齐疾往下坠落。

    这种陷阱今夜已是第二次出现,厅堂上第一次出现之时,已坑杀了武三爷的大半手下。前车可鉴,他应已小心防范,但一路走来,这个地方的机关都显示出失灵的现象,何况李大娘还坐在那上面?

    他心急扑灭火焰,那身形更是有如离弦箭矢,一发不能再收。

    地面一陷落,他落下的身形亦有如箭矢般飞投。

    凄厉已极的惨叫声立时惊裂石室的静寂。

    常笑这一声惨叫比李大娘刚才那一声简直凄厉百倍。

    那下面莫非又是刀阱?

    王风血奴在惨叫声中一齐跃起了身子,两人几乎同时跃落陷阱的边缘。

    只一眼,两人都不由得面色惨变。

    陷阱的下面并没有刀,一把都没有。

    虽然离开地面足足有两丈高下,还不足以将常笑跌死。

    他恐惧的只是那种黑色的油样物体。

    陷阱的底下,赫然铺着半尺深浅的黑油。

    常笑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那种黑油,浑身都已在着火燃烧。

    他双脚已被动住。

    火光中,只见他目毗进裂,嘶声惨呼,一个身子鸟般跃动,却无法跳出那一片黑油。李大娘就倒在他的身旁,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团火。

    火如流云般迅速蔓延。

    王风虽站在陷阱上面,亦已感到了火的炎热。

    常笑瞪着他,惨叫声突断,悲呼道:“快救我上去!”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狼曝。

    王风由心寒了出来,他霍地双手一分,撕开了外衣,再一撕,撕成了两截,正想结在一起抛下去,“蓬”一声,一条火柱突然从陷阱底下冲起。

    王风心急眼快,一把抄住了身旁的血奴,疾往后倒退。

    这一退已够迅速,两人额前的头发还是焦黄。

    好厉害的火。

    火柱中一声惨叫,绝望的惨叫,刹那被熊熊的烈焰飞扬之声掩没整个陷阱,刹那变成了一片火海。

    惨绿的石室旋即抹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魔王的石身亦仿佛化成了金身,他的脸在飞扬的火焰中幻变,英俊温和容颜已变得诡异。

    王风双拳紧握,双目圆睁,瞪着那一片火海,瞪着火海中的魔王。

    火炎热迫人,他浑身却恍如浸在冰水中,一种难言的寒意,正尖针一样刺人他的心坎。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这样的陷阱。

    没有人能够逃出这样的陷阱,常笑也不能够。

    即使是铜铁,在那一片火海之中也得化成飞灰。

    常笑纵然还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也只是一个人,他绝不能够抵抗这烈火的焚烧。

    方才他也想上前去扑灭李大娘身上的火焰,只是常笑的行动比他快了一步。若非常笑抢在他的前面,现在火中的就不是常笑,是他!

    那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像。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已不下三十次置身在死亡的边缘,却没有一次心生恐惧。

    因为他并不怕死,随时都已在准备拼命。

    这一次却是例外。

    常笑这种死亡未免太恐怖。

    血奴整个身子都已伏倒在王风怀中,就像一只受惊的鸽子。

    她同样恐惧。

    这地狱一样的地下室,恐怖的死亡陷阱,她竟似毫不知情。

    王风轻拥着她,已发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却已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那简直不像她的脸。

    血奴的眼睁大,眼角的肌肉不住跳动,整张脸的肌肉几乎都在跳动。

    她面上的表情很奇怪,也不知是惊慌,是悲哀,抑或是什么表情。

    她从王风的怀中挣扎出来,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的人跟着扑前,扑向那一片火海。

    王风不由得一呆,嘶声道:“你疯了,快回来!”

    王风连忙亦扑前去。

    血奴似乎真的已发疯。

    那一片火海,即使是无知的小童亦知道危险,不会走近去,她却像扑火的灯蛾,拼命扑入。

    奠非她又着了魔?

    这一次又是什么妖魔附在她的身上?

    火焰虽还在半丈之外,热气已迫人。

    血奴额前的“浏海”已经蜷曲,一额都已是汗珠。她如果再扑前,单就是那热气已足以将她烧焦。

    她还是继续扑前。

    好在这下子王风已扑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一齐倒下,王风双臂一圈,将血奴抱了一个结实。

    血奴死命挣扎,嘶声狂叫:“放开我,放开我!”

    她越叫放开,王风就抱得越紧,他刚要从地上站起来,“蓬”一声,又是一般火柱从火海中冲高,陷阱边缘的火焰立时被那一般火柱迫得往外怒卷。

    王风耳目何等尖锐,半起的身子慌忙又伏下。

    他的动作虽则迅速,比起火势还是慢一步,一股火舌已然舔上了他的衣衫。他的上半身立时着火燃烧。

    他一声怪叫,紧抱着血奴,几乎同时贴地滚了出去。

    总算他反应敏捷,火刚起就被他压媳。

    他的身子停止滚动之时,他与血奴已离那一片火海两丈。

    也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一道石壁突然从凹口的上面落下,那一片火海即时被隔断。灼热的空气即时变得清凉,那一抹金黄的颜色更完全消失,整个石室又回复一片碧绿。这变化的突然,迅速,连王风都无法适应,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卧在地上。

    烈火燃烧的熊熊声响亦被隔断。

    一种难言的静寂充斥整个地下石室。

    死亡一样的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之中才出现生气。

    王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了身子,他仍紧抱着血奴,这下站起了身子,血奴亦被他抱了起来。

    血奴没有再挣扎。

    她的眼还是睁大,瞪着那一面将火焰隔断的石壁,眼瞳中途着一种莫名的悲哀。王风看着血奴那悲哀的眼瞳,不知何故,心中竟也有了悲哀的感觉。

    莫名的悲哀。

    他轻抚血奴的秀发,柔问道:“你可受伤了?”

    血奴恍如梦中惊觉,凄然一摇头,道:“没有,你呢?”

    她的目光落在王风烧焦了的那半身衣服之上。

    王风随着她的目光伸手一扫衣衫,道:“只不过烧焦了衣服。”

    血奴道:“是你救了我?”

    王风道:“你为什么要那样?”

    血奴呆呆地道:“我不能看着她就那样死去。”

    王风道:“为什么?”

    血奴道:“她就算不想再活,也得先将人放出……”

    王风正要问将什么人放出,血奴已伏在他怀中痛哭起来。

    她本来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现在却变得春草一样软弱。

    多少辛酸,多少悲哀,多少痛苦,都尽在这一哭之中。

    王风却给她哭得乱了手脚。

    对付敌人他很有办法,对付女孩子他连一点办法部没有。

    他虽说是个铁汉,却不是真的用铁打的。

    他浑身上下唯一用铁打的就只有他那支短剑。

    他的心事实也并不狠。

    现在他更连心都乱了。

    他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他的口才现在都已变得笨拙。

    血奴哭得更伤心。

    女孩子在一个自己可以信赖的男人的怀中除非不哭,一哭往往都可以哭上相当时候。王风轻抚着血奴的秀发,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很能安慰人的话。

    只可惜他这句话要出口的时候已经不是时候了。

    血奴的哭声已然停下,昏倒在他的怀中。

    王风苦笑。

    石室又静寂下来。

    只是这一次的静寂中,多了一股受伤的气氛。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的脚步声,竟是从石室外传来。

    这庄院之中难道还有活人?不是活人又是什么东西?

    他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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