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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以陛下的决绝,你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倒是很了解他,我想问,如果易地而处,你又如何?”
“我?不知道...?...恐怕也会防患于未然吧。”
二人相视一笑,人与人只要以诚相待,所有的误会便都可抛诸于脑后,任其雪化冰消。
“还有,陛下命我率三百羽林卫沿途礼送吴国使团返回江东,三天后启程——而且特别嘱咐,务必对那个祝汲多加照料...?...这事才是真正的麻烦...?...”
“你莫非真以为那人叫祝汲?我曾经在荆溪口亲眼见识过那对短枪...?...什么得蒙指点,能和吕奕打得难分难解,那人必是段归无疑...?...”
“这就是我头痛的地方——陛下所谓以礼相待恐怕另有玄机,”慕流云苦笑着摇摇头,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才继续道,“而且此事还不能劳动羽林卫那些大爷,试你身手的另一层用意也在于此,所以,我们真正能指望的,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你不会是想说,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仅凭这七个人,就堂而皇之地去行刺护卫重重的段归吧——我该觉得你太乐观,还是该觉得你太愚蠢?”这次轮到沈稷苦笑了,这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天子要么是要他们的命,要么就是另有深意。
一念及此,沈稷眉头一皱,若是另有深意...?...
“你想到什么了?”慕流云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欣然一笑——其中关节他早已通透,这自然又是一次不动声色的考校。
“你又在考我——陛下先是大张旗鼓地宣扬吴国使团仗义相助,之后再重加赏赐,目的无非是告诉吴人,使团之中有见利忘义的宵小,这个人当然就是大出风头的段归。”
“陛下要你对他多加照拂,意思无非是要你沿途再烧一把火,坐实他通敌叛国——而最好的情况便是你杀了主使百里涉,然后把这口黑锅扣到段归的头上,如此一来他必定会招来朝野非议,而你自然也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此后必定是势如水火...?...至于不明说,用意就是要你擅作主张,以便在关键时刻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错,果然聪明,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凭我们几个人似乎做不到...?...”慕流云真正担心的恰恰就是如何在段归和一众护卫的眼皮子地下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
“这件事,我好像还真的可以帮上忙——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什么都别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需要用钱的时候,我要多少你给多少,如何?”沈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长孙惧,和他背后的一线牵。
“你的意思是要找一线牵?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我们只剩三天,即便是他们恐怕也来不及筹集人手吧...?...”
“这你尽可放心,我要找的人绝对可靠...?...”他当然有足够的把握,实在不行,可以请求长孙惧亲自出手,说不定还可以借机甩掉这个缠人的包袱。
“好,你一诺千金,我挂起不问,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人我可以不见,但任何行动必须向我汇报经我同意;第二,无论成败绝不能被抓到活口,至于钱,不是问题。”谈及紧要之事,慕流云转眼间又换上了一脸冷峻。
沈稷讨厌这样的神情,因为这神情令他想起那个刻薄寡恩打的季炀明。
“大人,跃信商号的杨老板递了帖子,邀你今晚闲远堂一聚。”亲兵通禀之后便转身而去,似乎片刻都不愿逗留。
也许是因为慕清平性格沉闷循规蹈矩,因此锋镝之中似乎也都是些沈默寡言的冷酷之人——或许这就是慕流云面对沈稷时格外多话的原因。
沈稷曾几何时也是如此,只不过佟林的惜红的血已经化了他心里的冰。
“杨若飞,不,邓太尉果然是生意人里的翘楚,如今得知扬州尽在我手就马上趁势加注,他怕是想要山阴弋阳两手抓啊~”慕流云一听是他邀约便已经把对方的用意猜了七七八八,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心不在焉地盯着杯里一片漂浮的茶叶出神。
“山阴如今在吕奕手里,他不点头,你这个扬州刺史只怕说了也不算吧?”沈稷也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擦拭着鹣鲽,这个习惯已经成了他的癖好——他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错觉,每当拿出鹣鲽之时,佟林和惜红就会偷偷地走到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温柔的呵护。
“这一点他杨若飞绝不会想不到...?...所以我在想,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慕流云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头看着沈稷继续说道,“管他呢,晚上咱们七个人一起去,此等奸商的秋风不打白不打——忘了告诉你,陛下昨日已经加封你为昭武校尉,从今天开始你也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了。”
窗外晴空万里,兼有徐徐清风,正是难得的好天气。
而对于平京城里的人来说,天子亲政后的这几天,天气一直都很不错——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羽林卫突然就变得循规蹈矩,各大衙门里也都是人心惶惶,他们慌,百姓就不会慌。
自古以来乱世需用重典,并非是治世之中没有贪赃枉法和率兽食人,只不过丰衣足食的太平年景,百姓们身上的油水还经得起一榨罢了——而一旦盛明不再,朝不保夕的百姓若再被盘剥则难免激起民变。
明君之明并非禁鱼以清源,而是明白何时该宰两条鱼保证水不会变成泥潭。
毫无疑问,季炀明就是这样的明君。
新政之中将愿意迁居常安渠旁的居民称之为渠工,朝廷并没有出资兴建房屋,而是提供砖石土木及口粮,并限制工期由他们自己兴建——如此一来又省下了大笔的开销,而那些本来就为了三餐而发愁的流民,当然为之欣喜若狂。
街道上的行人短短几天之内就多了许多,其中自然又衣衫褴褛却面露喜色的流民,但也不乏看准了商机来此兜售各种所需的货郎。
一业兴,百业旺,只因商贾之道重在流通,所以很多时候二十两银子在人群中兜一个圈便可以创造出二百两的价值。
杨若飞就是因为深谙这一点才可以有今日的局面。
他一身朴实无华的靛蓝长衫,抬眼望去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纹绣,但细看之下根根丝线的经纬之间竟还隐隐泛着金光——以金丝织云锦,其奢华足以比肩帝王。
脚下那双靴子也并不出彩,黑色的闪缎面缝合厚实的犀牛皮底,唯一的亮点不过是在后跟偏上不显眼的位置各镶嵌了一块鸽子蛋大小水润剔透的翡翠。
至于他右手的那个扳指简直就是寒酸,色泽黄中透着黑,些许黑色的絮状纹理像是缭绕于其间的云雾——这东西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只不过是来自一只活了少说千年的玳瑁龟。
“慕大人,这几位一定是沈校尉和诸位锋镝营的健将了,快请快请!几位一同大驾光临,杨某真是蓬荜生辉啊!”六个人簇拥着慕流云缓缓而来,杨若飞一脸真挚的喜形于色和受宠若惊,诚恳的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虚伪。
“莫非这闲远堂?”
“正是,区区一个香水行而已——几位不日即将离京,请几位来泡个澡放松放松,缓解一下连日的疲乏也好轻装上路,各位,请进!”
门帘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水汽裹着香风扑面而来。
花香,檀香,酒香,美馔香,女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