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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刘大人告假多日,已是病倒了,我来书院之时,曾见过他两次。”
“至于这个杨俊,我印象不深,这个曾文什么,我好像也没与他说过话,世子说的这个常清我倒是知道,且还见过。”
他直了直身,笑道:“说来让世子笑话,下官有一喜好,乃是听戏,当日来书院之时,听闻书院内有一学生写戏文十分厉害,恰好,那出戏我曾听过,还十分喜欢,因此我与齐山长提了一嘴,那次便将他叫着一道去了妙音楼。”
“他尚未高中,齐山长他们是不太赞成他不写文章写戏文的,下官当日也做此想,却又实在欣赏他,宴时便与他多说了几句,叮嘱他以课业为重。”
他说完,捧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傅玦问:“仅此而已?”
方乾点头,“是啊,仅此而已,后来下官又来过一次书院,本想见见他,可他们说常清那时抱恙在身,下官便算了。”
他面露茫然之色,“下官见常清,还是前年初冬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难道和案子有何关联吗?”
傅玦道:“此案死了四人,他们四人,刚好都和听戏文多少有些关系,不仅如此,我们调查得知,有几出戏文之中含着前几届科考的考题。”
傅玦点到即止,他相信方乾听得懂这是在说科场漏题之意,本以为方乾会立刻神色紧张起来,可没想到方乾听到此处反而笑了,他还看向宋怀瑾,“你们是如何调查出来的?的确有此事啊。”
他一下被勾起了兴致,“这种巧合,只有常听戏的戏迷知道,每年的科考考题都变幻莫测,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从家国大事民生吏治到山川河海咏物抒怀,能考较学子们的题目太多了,可说来说去,这些题目也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戏文唱词本来大都是读书人写就,有文雅的有俗落的,有些文辞好的著者,写出来的不比我们这些人作的骈文诗赋差,甚至还有些相似的华辞佳句,我也是高中之后发现的,前岁宴请山长和夫子们,我还给他们讲过,道戏文里也有真章……”
“等等——”傅玦打断了方乾,“你是说,你在宴席上与他们说过此事?”
方乾应是,“我听得戏文多,先是有一次发现《南燕归》中有句唱词与我那年的进士科考题相似,后来又发现《雨霖铃》里面有一折与四年前的考题相近,那日宴上喝了酒,外头正在唱《雨霖铃》,我便将此事当笑话说了,也是想令他们不必那般轻鄙这些戏文。”
见傅玦未立刻接话,方乾叹了口气,“这些年轻的孩子个个想平步青云,是很看不上这些的,我是个俗人,还就喜欢这些,因此看到常清,对他是很怜惜的,而他饱读诗书,文辞斐然,我还想着他能写出更好的戏文来,可惜啊……”
傅玦此时问:“你只说过这一回?”
方乾颔首,“是,其实也是喝多了,当时他们都未在意,这些考题大都出自经史子集和前朝诗文词赋之中,自然也有可能出现在唱词里,也不算十分离奇。”
傅玦和宋怀瑾对视了一眼。
方乾对答如流,提起戏文便兴致勃勃,并不似作假,而傅玦和宋怀瑾都没想到,戏文唱词藏着进士科考题,竟然是方乾告诉学子们的。
傅玦立刻问:“当日你说此话之时,在座的都有哪些人?”
方乾面上笑意微淡,他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或许当真和案子有关,于是谨慎道:“当时已经是酒过三巡,齐山长和几位夫子半醉都离开了,在桌上的只有几位学子相陪,我想想,那是我两年前我第一次回京拜访老师……”
“有一个叫周彦波的,是个左利手,还有个叫于玢的,还有个姓明的,还有个叫洛什么的,山长说他学问极好……”
他面露作难,“我记不清了,反正还有五六个人在桌上,怎么了?我当日此言也是酒后与他们年轻人说笑,莫非惹了事端?”
傅玦并未答话,而是吩咐随从,“去将周彦波和洛谌他们叫来。”言毕又道:“莫要说方大人来了。”
随从应声而去,方乾听到此处,再也笑不出来了。
……
周彦波几人到明礼堂时,堂中只坐着傅玦和宋怀瑾,他们被问话多次,此时也不觉有他,这时,宋怀瑾看向周彦波道:“你上次说你们曾陪着方乾方大人去听过戏?”
周彦波应是,宋怀瑾又问:“你们还记得当日方大人说过什么和戏文有关的话吗?”
周彦波一愣,转身去看其他人,却见大家都面露茫然,于玢迟疑道:“方大人只说他喜欢听戏,旁的倒是未说什么,哦,还讲过当日那出戏文是何故事。”
宋怀瑾又问:“当日陪到最后还剩五六个人之时,都有哪些人可还记得清楚?”
周彦波转身看向于玢和洛谌,“我们三个都在,还有明崎和景浩然,他二人如今不在书院,别的便无人了,此事上次学生便坦白过。”
宋怀瑾转眸看向了傅玦,傅玦打量着他们三人,目光重新落在周彦波的左手上。
凶手是左利手,又知道戏文唱词藏试题,还和刘希表面上关系亲厚,能得他信任,这个人会不会是周彦波呢?事到如今,就算他们记得方乾说过的话,也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可这时,周彦波忽然道:“方大人似乎还说了什么戏文也有写得好的,前朝有许多告老还乡的官吏,便是以写戏文为生,这些人可曾是状元榜眼。”
他如此说,洛谌也想起来,“是,方大人说戏文写得好的,比得上我们所作骈文诗赋,好似还说过从前的科举试题戏文里都出现过——”
此言与科考相关,他说完,周彦波和于玢都想了起来,二人一同点头应和。
傅玦凤眸微眯,目光如剑一般悬在三人面门上,明崎和景浩然不在书院,眼前这三人便嫌疑极大,可他们如今面色坦然,并不露行迹,口径更是一致,难道还会有第四人知道?
“你们可将此言告诉过其他人?”
傅玦问完,三人皆是摇头,洛谌道:“与方大人分别之后我们也未如何议论过戏文了,且常清因写戏文惹得大家不喜,寻常也无人会提这些,一来显得不学无术,二来也容易让常清面上挂不住。”
洛谌此言,倒是顾及着同窗之谊,傅玦和宋怀瑾一时陷入困境,凶手极有可能在这三人之中,可凶手极会伪装,他们并无读心之术。
就在此时,外头随从禀告,“戚仵作和周蔚回来了。”
话音落定,戚浔和周蔚快步入了厅堂,宋怀瑾先问:“跑去哪了?”
戚浔深吸口气平复呼吸,又道:“世子,大人,卑职已推断出了凶手作案行凶的历程,若未料错,卑职已知道了凶手是谁。”
她说完,目光扫过周彦波三人,很显然,她猜测的凶手也此三人之中。
傅玦便知她适才匆匆离开不简单,而听见她说猜到了凶手是谁,他目光更是一深,也不让于玢几人退下便吩咐道:“说说看。”
戚浔一定神,肃然道:“此案死了四人,凶手布置常清自杀的假象,本是想让常清做替罪羔羊,若官府认定是常清杀人之后再自杀,那他便可全身而退。”
“可惜自杀与毒杀大为不同,普通人分辨不出,可只要衙门仵作细致些,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微微一顿,“当然,凶手是聪明的,他布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局,而我们调查后才知道,此案的关窍在去岁年初,春闱之前,凶手的目标是刘希。”
“这个局的重点便是戏文藏考题,世子说得对,这是一个误导刘希的骗局,能让刘希相信并付诸行动的,一定是一个让他信服之人的经历,因此我们想到了方大人,可方大人位高权重,而刘希是看了常清写的《金枝记》才押错了题,方大人如何做到这一步?”
戚浔转身看了周彦波三人一眼,凉声道:“除非,是有人利用了方大人,这个人本身得刘希信任,又因缘际会与方大人结交,得知方大人喜好听戏与戏文藏题之后,便萌生出了害刘希落第的骗局。”
她收回目光,“这只是凶手的动机历程推测,并无实际证据,可想到这一步,凶手的范围已小了许多,凶手很聪明,可再聪明的人,也会在行凶之时留下线索,更何况,这个骗局并非凶手一人造成,他有合作者,这个合作者便是常清。”
傅玦听到此处眉峰微蹙,宋怀瑾亦变了脸色,“你是说常清是帮凶?”
戚浔摇头,“他不是帮凶,因为他也当真了。”
戚浔这时转身,从周蔚手中拿了一摞常清写过的戏文抄本,“《金枝记》是常清所写,凶手要让假试题藏在其中,自然要常清心甘情愿去写才行,可常清已经有《金锁记》在京城内大红大紫,那他怎会轻易听别人驱使?”
“除非——常清所写戏文,本就不是他一人独作!”
这话落定,傅玦和宋怀瑾皆是惊讶,这时,戚浔看着傅玦道:“简鸿说过,常清一本戏文赚的银两,不过二三两,可我们调查得知,他一本戏文,足有五六两甚至更多的银子可赚,那是他为了不露财在哄骗简鸿吗?不是,是因为他所获银钱被另一人分走,而此人,正是与他同著戏文之人!”
宋怀瑾惊道:“整个书院都看不起常清写戏文,谁会与他同著?”
戚浔眸色冷冽,“此人学问好,家境好,看起来有足够的银钱进学,可实际却并不尽然,他需要银两,却要伪装清高富贵姿态不愿露怯,于是他想到了与常清合作,而此人在书院内地位颇高,身负重任,有足够的理由与学子们产生交集。”
“他帮常清想故事,常清来写,如此,受尽嘲讽的便只是常清一人,可他没想到过,戏文写就众生百态,戏文里的一切细节,都是著作者的生平积累,因此,我们在常清的戏文之中,看到了属于凶手的所见所识——”
戚浔忽然转过目光,锐利的看向一人。
“我说的对吗?洛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