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肆·怒海杀星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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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暑热最盛之时,寒气逼人。
“这里就是……”
宽阔巨大的地窟里,声音从一点回荡开去,绕过插着火把的柱子与高高架起的房梁,拂过能站下约百人的空旷大厅与杂乱堆着的桌椅,飞向返潮的土垒墙壁,传进远处田信的耳朵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东京城下,竟然有这样巨大的地窟……”
景年打量着身边的环境,难以置信的神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无可遮掩。
“老田?”
田信却一改方才殷勤,并不答应,只朝四周打了个呼哨,灯火通明的地窟陆续走进来许多男女老少,聚在屋中。
鹰眼之下,这些出现在地窟的人身上俱是被火把映得发红的光。
年轻的刺客望着走进地窟的人们,看着他们惊疑着打量他,一张同样发红的面庞几无任何表情,仿佛上一秒还是天真发问的富家公子,下一秒便原形毕露,露出那碧眼下腾起的杀心。
一个,两个,三个……这不知何处的地窟里,一声口哨,走进来数不清的刺客。
他们看着眼前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景年,他们疑惑,他们惊奇,他们躲开他的目光,看向田信,似乎在不解:景年怎么会出现在禁卫军的秘密据点里?
然而抢在田信之前,景年率先开口:“诸位都是我兄长的人,今日来不为别的,只为来同大家说几句话儿。”
众人看向景年。
景年又问田信:“老田,你的人都来齐了没有?”
田信仗着有众多死士撑腰,因自若道:“嘿嘿,小郎君,除去被郑柘做掉的十二人,余下的五十人,都在此处。”
景年双眼一眯,点首道:“很好。”
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去,将脚下密道的门扣紧,插上了闩。
再起身时,脸色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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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比他查明的还多六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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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面前蠢蠢欲动的五十一人,但闻噌噌两声,袖剑出鞘。
“兄弟会的叛徒,禁卫军的走狗……你们五十一人,让我找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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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终于原形毕露,田信盯着那两支袖剑,一时不敢上前,便大叫道:“你小贼,早就知道你在使诈!”又看了看身边全副武装的手下,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气,“不过嘛……今时不同往日,念在咱们曾跟着你大哥做事的情分上,且跪下求饶,弟兄们便饶你一命!”
景年骤然抬头,凛冽的鹰眼穿透众人,死死盯住田信。
是吗?
“情分?”他露出一个鄙夷的笑,“田信,你与我族,本有情分可言。”
被那灼人的目光盯着,田信指着刺客,高叫道:“还嘴硬!上、上,都给我上,给老子弄死他!”
黑压压的人影瞬间蜂拥而上,如同泰山压顶般袭向地窟另一侧的闯入者。
可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灰白色鹰眼视觉中如同满天萤火的红色身影,看着他们每个人熟悉或不熟悉、见过或没见过的面容,扫过他们每一双无情或留情、心虚或残忍的眼睛,却毫无波澜。
但下一瞬,就在第一柄剑刚刚逼近之时,那孤身的刺客忽然侧身抢步,旋转的衣袂间,血花喷溅,溅得他满头一脸。
众人大惊,再看去,第一个袭击者已倒在地上,颈侧的伤口向外喷涌着半层楼高的鲜血。
继而颤抖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愣什么,快点上!杀了他!快!快!”
然而不待田信发号施令,一柄匕首已经捅进下一人的腹腔。那第二个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着自己怀中的那只手在腹中翻搅,直到眼睁睁看着一挂鲜血淋漓被扯出身体,才迸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地窟之中,回荡着地狱般的嘶吼。
可这嘶吼却像是将震惊中的喽啰震荡回神,他们看着那平素温和寡言的景年,看着他无情无义的双目,似乎才意识到——今日若不拔剑,只会死得比前两个更惨。
于是,黑压压的人头们爆发出复仇的怒吼,刀枪棍棒,剑戟斧矛,指向满身鲜血的昔日同袍。
“小兄弟,从前仰仗你关照,今日对不住了!”
可那双碧目里,已不再有这些兄弟姐妹的身影。
他只是手起剑落,便将那人手中大刀刺得脱手,继而旋身一踹,将那断了手的踢向后方袭来的两人,三人一应倒地。接着稍一偏头,堪堪躲过一人袖剑,旋即右手抽匕格挡,左手拔出腰间短剑,向后一捅,但听噗嗤一声闷响,景年回身便将此人扛起,便见此人胸前现出两点银光,正是替他挡下同僚两剑。
惨叫声再度回响,借着周身无人靠近的时机,景年站在血泊之中,拔出长剑。
“别让他拔剑!”田信在人群后头大叫,“剁了这厮胳膊!剁了他!快点!”
黑影晃动间,一支暗箭袭来,直扑手臂。景年只觉左手被击飞出去,手腕险些脱臼,所幸抽手一看,竟是那无名指上的义指被打断了,便略推放箭者身手方位,自腰后摸出飞刀向上一掷,只听扑地一声,地窟顶上房梁间坠下一弓手来。
不待众人回头查看,刺客已持长剑如回旋乱舞,迅疾如电,霎时间已杀至人群正中。那层层叠叠的黑影之中,浴血之人一路向前,无人可挡,所至之处,不论男女,身躯皆如流水,向两旁倒去。
如同单刀直入千军万马,白袍所在,无不退避。
便看一黑影斜刺里杀来一刀,那长剑格挡架起,短剑照着裸露的胸口便是一刺,旋即踏着倒地者身躯一跃,银光一闪,又二人应声倒地。再看那躲在几人身后的田信,此时已惊慌失措地靠在墙上,徒劳地指手画脚:“打他腿!打腿!砍他脑袋!别过来……拦住他,拦住他!一帮废物,你们几个一起上!——娘呀!”
可话音落定,那刺客丢下最后一人的尸身,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田信,眼中依然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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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骇浪的心海里,哪里还容得下小小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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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那恶鬼一步步逼近,田信怪叫一声,起身就跑,想要抢在景年之前跑向通往生路的密门。刺客便跃地起跳,踏着桌椅攀上房梁一路追随而去,将飞刀抛洒而出,接着,田信扑倒在地。
景年跃下房梁,将那在地上哀嚎的一脚踢飞出去,轰然砸中墙面,接着将插在附近尸身上的短剑拔下,甩着血花,一臂扎进田信腹中,直到剑尖没入坚实的墙土,才松开了手。
田信被钉在墙上,一双手拼命乱拔也拔不出剑身,正挣扎间,便被景年一脚踏在肚子上,又发出杀猪般的怪叫。
“你……你……松开……啊啊啊啊啊!”
那刺客蹲下身去,抬起臂膊,捏得田信脖颈咯咯作响。
他凑近他耳边,轻轻道:
“田大管家,这些年百般运筹,辛苦你了。”
田信惊恐地缩着脑袋,一张脸被掐得快要涨得发紫。
“你要不说情分二字,我还险些忘了。老田啊,老田,念在你为张府看管多年的情分上,我便替大哥送这五十条命,陪你一起下地狱。”
说罢,景年松开田信脖颈,将短剑抽出,连带着肚肠哗啦啦涌出来流了一地,继而袖剑出鞘,喀咔一声,钉入喉咙。
那双因惊惧而瞪大的黄色眼珠里,倒映着一羽如火一般赤红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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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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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从田信口中溢出,景年起身,转过头去,看着地上蠕动呻吟的还未死去的喽啰们,冷笑一声,将剑上血朝地上一甩。
每个来拼命的,都换作人头落地而去。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扑倒一片黑影,他走过哪里,哪里就淌出一滩猩红。
直到最后一个挣扎着求生的,也被割断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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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满地狼藉里,慢慢仰头,看向柱子上安静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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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地窟里,耳畔只有火把发出的噼啪声,寂静地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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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剑点在地面,剑身还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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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知谁人的血从发丝间一行行地流淌下来,流进嘴角,带来一片苦涩腥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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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了张嘴,望着头顶斑驳的被甩上的血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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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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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窟之上,是金明池地牢。
金明池的地牢上,是矗立在池边的高塔。
在那威严的禁卫军高塔之上,面向西方,便能看到夜幕下明朗亮堂的牡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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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彩旗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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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火星亮起,只听噼啪几声脆响,天幕炸开了璀璨的焰火。
余烬伴随着星点落下来,倒映在汴京城的楼宇河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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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酉时一刻。
满天焰火散去之时,牡丹楼上,群臣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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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