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黄雀在后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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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直直坠去,将那要跑的死死压在身下:“哪里跑!”
梆当!
门闩被王缎拉地掉下来,在地面上弹了一弹。
“你放开我,无耻小贼!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岂敢杀我!”王大人如一只大虎般趴在地上打着哆嗦,任由景年扯住他脖领,嘴上仍不肯饶人,“你家主人想要神物,怎会不知该找谁要——他不敢!可载远啊载远,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不敢在子能面前做鬼,却又何苦挖空心思、埋伏于我!”
景年双目一凛:“你说什么,神物在哪?!”
“告诉了你,我便是一死!哼,张载远!早也知你不过是张德仰那老滑头的野种、跟个野地来的婆娘蛮子生的狗杂种!与刺客勾结,又教蛮子来杀我,果真是吃里扒外、里通敌国!小贼,我且告诉你,张载远犯下罪状条条致死,你早日收手,莫再跟着他行不法之事!”
黑衣人的胳膊一点点发起抖来,带着他的衣领一起微微颤动。
“怎么,你也知道怕了?小贼,张家贼子背弃祖训、不孝不忠,上下不义!你若要保命,便将我放开,我当今夜无事发生。多行不义必自毙,待张载远锒铛入狱之时,便是你荣华富贵之日。来日方长,你跟了我卖命,我可保你不死!”
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卷起二人身后隐约看得见石绿的焦黑残片。
散落的乌黑画片堆在烛台旁边,仿佛一具遭了火的漆黑遗骨。
“士可杀……不可辱。”
黑衣人嗓音低沉,字句咬牙切齿。
“你毁我知交心血,辱我手足至亲……五千两,八千两……哼,敛财成性,脑满肠肥……如若朝廷命官便是如此,那么该死的人不是他,更不是我……”
身后的声音忽然低至耳畔。
王缎只来得及觉出黑衣人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感到脑后的目光有如两把尖刀似的剜着他的皮肉,还没出声讨饶,一阵冰凉入骨的激冷便已自后脖穿皮入骨。
他惊地睁圆双眼,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
景年掌根紧紧抵着那粗胖脖子,低下身去,哑声附耳道:
“——是你啊,王大人。”
咔嘣一声闷响,他掌下的脖颈骨头被袖剑格断。
王缎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声,双眼随着身下血泊的蔓延渐渐失去焦点,涣散无神。
他那伸向大门的胳膊,逐渐浸在了满地鲜血中。
·
“嘭——嘭嘭——”
烟火盛放,火树银花;
蔡相宅第,和乐融融。
·
景年沉默起身,甩了甩满臂的血。
他仍然在发抖,牙齿在战栗。
只是他已分不清是在害怕,还是在愤怒。
他将王缎的遗体踢了一脚,令他仰面翻过来,又蹲伏下去,剥开他那挤得出血的衣裳,仔仔细细地搜索了好半天,却一无所获。
没有,没有金匕首。
景年双手停在王缎身上,心中腾起一股浓烈的不安。
不对,不对……
情报没有出错,但他的身上怎么会没有神物?
刺客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屏住了呼吸。
不好……大事不好!
神物不在,恐怕已经被他移交给了张邦昌!
什么时候?!究竟是在何时?
他与少隹亲眼目睹王缎从未与张邦昌一同出行,几人开宴时入厅仅仅一起走了几步,无有交接之意……怎么会不在他身上?!
在窗外持续不断的烟火声里,一阵寒风忽然从门口涌进来。
景年单膝跪在王缎身旁,眼角余光瞥见门被一双黑色老旧官靴悄悄推开,便皱着眉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脏污,叹了口气,盯着王缎已被搜遍的肥胖躯体,满怀不安地唤道:“师兄!”
师兄不答。
答他的只有一声压低嗓音的呼喊:
“来……来人!来人啊!!抓刺客!”
·
景年瞳孔一缩,迅速抬头看向门口,却见来的哪里是甚么师兄,逆着烟火火光扶门而立的,是寻着小路来叫王缎入席的张邦昌亲信:黄吴生!
·
黄吴生手把大门,低声向四处巡逻的家丁呼喝,继而转过脸来,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地上断气的同僚,又打量着一手制造如此惨象的黑衣刺客,砰地一声,摔上了大门。
门外传来黄大人越来越急促的喝令,间杂其中的还有一阵链子般噼里啪啦的锁门声。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自四面八方响起来,不敢惊扰宾客的叫喊为这寒夜的蔡府更添三分躁动。
“来人!快来人!围住这里!里头进了个刺客!”
在兜帽的阴影中,景年听着袖上血滴落在地,闻着从王缎尸身上散发出来的新鲜血气,一双碧目死死盯着方才黄吴生现身的地方,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冰凉,从前被母亲迎头撞破的恐惧感重现出来,几乎要麻痹他的头脑四肢。
“快快快,都把家伙拿出来,不许教外头听到!”
“你们动静小些,莫要惊动太师与大统领!”
景年拼命甩了甩头,咬牙冲开麻痹的束缚,环视四周,在家丁开门声响起之时,一个飞扑攀住了屋中西南角的窗户,接着强力一撞,将窗外守着的家丁撞了个趔趄,迅速扒住顶上窗框翻身出去,才跑了两步,便被更多围过来的家丁持刀逼着,不得已又折身窜上了屋顶,弹出袖剑,戒备万分。
“在上头!在上头!动作快点,那边来人了!”
家丁们持刀在下面围着,迫于不能惊动蔡大人之故,竟一时无人敢攀登上来捉拿。
然而很快便有家丁抄出了绳套,还有的已甩起了拳头大的流星锤来。景年脊梁发麻,他吃过绳套的苦,此时更是一刻也不敢大意,当即在屋顶左右窜跳起来,瞅准绳套甩上来的时机拿手一捉,再以袖剑割去头上绳结,又拽着绳索朝家丁反处一拖,便逼得那几个撞在一起,纷纷松了手。
待失了绳套的重新捡起刀来,黑衣刺客早已躲开三道流星锤藏到树丛附近,又趁人都聚集在一边,从屋后一棵矮树上带着枯叶跳将出来,砰砰砰踩着几颗脑袋就地接了个翻滚,起身便向人最少的后门附近冲刺。
“抓住他!上!”
景年健步如飞,只几步便闪过沿途追来的几个零散家丁,又躲开身后丢来的锤头与三四把刀子,借后花园小树林之利,在细细的树干之间灵活逃窜,引得家丁无可奈何,只得在后面挤作一堆。
有从树林里抢步的,还有机灵的从外头绕远路绕开,眼看着就夺在他前头,那少年身形的刺客便一鼓作气,轻身爬上一棵枝干弯曲的老树,又沿着树干树梢一口气度到斜对面的一处屋顶上,趁那些莽夫不备奋起一跳,竟兜了个圈子又返回他们追过去的地方来,逆着家丁聚集的方向蹬地而去,自方才行刺的屋顶上跃下来,伸手就往最近的院墙上扒。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少年腾身起跳,意欲上墙,哪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木板断裂声撞入耳膜,还不等他反应,两条腿肚霎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又是一阵彻骨的麻痹席卷而来,双腿顷刻间便如折断一般毫不听从使唤,连膝盖都无法弯折抬起。
他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躲在此处的黄吴生手中举着半截断裂的木棍——遭埋伏了!
趁黑衣刺客双腿绷紧之时猛然击打,黄吴生吃准了他要当场瘸腿,便拼了老命出去,竟将木棍打飞了。但见刺客中招痛呼,又自墙头直挺挺落在地上、痛苦翻滚如同烤蚁,便顾不上棍子飞到哪里去,直将那些家丁招呼过来:“抓到了!赶紧过来处理!”
景年小腿受击,已然双瘸,仍不肯束手就擒,以手扒地,向外艰难爬行。
可如此狼狈姿态,又岂能逃得过家丁腿脚?才趴了不到半尺,又是一棍迎头便打,打得他眼前发黑,一道热气从头顶上淌了下来。
剩下那群扮作家丁的禁卫军也火速围困上来,趁他无法脱逃,抄起棍子照着头顶脸面双手便一通乱打。
不出半刻,那黑衣贼人已从偶尔闷哼出声变作沉身不动,黄吴生这才叫了一声“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把他脑袋上兜帽掀起,又扯下面罩,借着晦暗不明的月光端详那张满是血污、鼻青脸肿的面庞。
“大人!这贼人,可要带到大小统领那里去?”
黄吴生看了好一阵,实在有些看不分明,便把昏死之人放在地上,摇首道:“不可!他二人尚在屋内,你们身上沾了血气,千万别将此事捅到蔡相面前。”
“黄大人英明,那这刺客该当如何?”
黄吴生沉吟道:“载远之前吩咐过你们,要抓便抓活的。等下我悄悄通传与他,你们赶紧将此人带去禁卫军地牢,好生羁押,再来几个手脚利索的把屋子里收拾干净……王缎那厮,你们运到他府上,教他家连夜出城躲避,越远越好,免得横遭牵连。快去!”
“是!”“是,黄大人!”
禁卫军们活动起来,借着烟火尾声,将昏迷不醒的刺客缚住双手、拖起双脚,如同拖着条野狗般一路拖行而出。
失去兜帽与面罩的保护,景年的额头在花园小径上磕来碰去,留下一道长长的弯弯曲曲的血迹。那行血迹也随即被跟上的禁卫军擦拭干净,一直漫延到后门门口,才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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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府外的大柳树树梢上,那双靴子与鹫眼也跟着不见了。
而与它一起消失的,除去西面八方的黑影外,还有少隹仓皇急切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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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求关注,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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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都指挥使、殿前副都指挥使:北宋时期军事制度改革,殿前司长官殿前都指挥使成为实际上掌有最高军事权力的军事一把手。殿前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不论是都指挥使还是副都指挥使,此二位置只能有其中一个职位有人担任,即殿前司的实际领导者不是都指挥使,就是副都指挥使。
本章涉及官职安排及副都指挥使领“禁卫军”军权等概为梦华录原创设定,具体设定缘由将在后续故事中逐渐讲述。
另:北宋史实中唯有禁军,无有禁卫军。为免误导、正本史貌,特此再注。
如有错漏,望得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