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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摆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她拿起筷子,陪着笑脸:“真不吃?”
“不吃。”回答得很肯定。
“从没吃过摊子上的面?“她饶有兴趣地问。
“这地方如此破败,食物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你小心吃坏肚子。”他冷眼瞥她。
“味美就成,其它的你管它那么多干嘛,又不是每天都吃。”?采苓轻轻吹一口面条上腾起的热气,“那我就不客气啦。“
“吸溜……吸溜……”是她吃面发出的声音。
抬眼瞧见他一脸厌弃的表情,采苓用手背擦干净嘴旁的汤汁,嘿嘿笑两声,“见笑了啦。我平时不这样,这不是在外面吗,稍显放纵不羁一些。”
“你平时就这样。”他喝了口茶,冷冷瞧她。
“诶,你喝茶了耶。你不怕……”采苓很惊讶。
“小二,再来一碗面。”他已经朗声朝内喊道。
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共用膳,却是他们首次在外面的摊子一起吃晚饭,虽然他只吃了面条,将那为数不多的牛肉粒都夹给了她。她吃了很多面条,两人份的牛肉,还将面汤也喝干了,极是满足地盯着他看。
“现在肯回家了吗?”马车就停在摊子的对面。
“吃太多了,我想走走路,况且怀远城也不算大,你也很少有机会能……“她还想多求求,毕竟下雪天想要弃车步行的人一般脑子都抽了。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阔步朝马车而去。
唉!果真是不解风情。
她叹了口气,连忙扔下银子跟上去。正要钻进车内,他已经弓身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油纸伞,“不是想步行吗?上车做什么?“
“是啊。“她笑意嫣然,?”就是来拿伞的嘛!虽是小雪,也不能让您淋到呀。“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伞,撑开来。
夜色中的怀远城自然不比长安,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街灯也不明亮,狭长的小巷走下来,空余阴寒。她要撑伞遮住他的头顶,必须得踮着脚,才不过走了百步已是累到气喘吁吁。
“怎么不走?”他负手而立,转过头来。
“等等……”她轻咳了两声,“缓一下再走。”
“咦!这不是永安的宋大小姐……”从对面走过来的年轻女子抬头望向身侧的夫君,往他的伞底下挪了挪身子,娇媚低笑,音调已是极低,“也是造孽,堂堂大户人家的女儿要如此做小伏低地服侍着夫君,倒不如我们乡下人家快活恩爱。”
“宋大小姐。“两人从她身边经过,还不忘打声招呼。
“两位可真是羡煞旁人啊。“采苓颔首浅笑,撑在沈牧迟头顶的一把伞却旋旋欲倒。
人去后,采苓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下将那伞扔掉踩烂的冲动。
又心劝自己道:他们哪里懂?她这是在尽职,眼前这爷怎会是他的夫?那是她的君,为臣子的自然是要为君主马首是瞻、身先士卒,撑一路伞算得了什么?
他微低着头,从她手中接过油纸伞,自己撑着,昂首阔步走了。
她连忙小跑了两步,紧跟在他身后,冰凉的小雪飘落在头顶,脸颊上,慢慢化成水滴。
“那个……”本来想问一问车内是否还有另一把伞,他忽然止了步子,半转过身子来看着她。
气氛总归是要缓和一下的,她笑道:“你是不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撑伞呀?”
他冷峻的脸上漾起一丝笑容,却很快消失不见,可那顶端描画着红梅花儿的油纸伞已经遮在了她的头顶。
她又乖顺地往他身边靠了靠,笑道:“今夕何夕兮,得与公子同伞。”
他轻瞥她一眼,轻蔑道:“一点也不押韵。”
“嘿嘿……嘿嘿……”她就只知道笑。
刚走到离府邸不远的拐角,便觉巷子里灯火通明。
采苓抬头望着沈牧迟:“是有贵宾驾临府上?”转念一想,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他还尊贵的人呢,不禁再次笑得眉眼弯弯。
可府外巷子里高悬的数百盏红梅花灯在小雪纷飞的的夜色里随着微风徐徐飘扬,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在她混迹长安城的那些年里也从来没见过。
长安的百姓较浮夸,逢年过节挂的皆是彩灯,哪里会有这一色的红梅花灯。
她站在巷头呆若木鸡地抬头望着如此满目的嫣红,笑意顷刻间荡漾在眸子深处。
他用胳膊肘轻碰她一下,温声道:“走到灯下去。”
她照做,微风徐徐吹过,花灯里的红梅花瓣一颗颗纷纷扬扬随着雪和风就飘散下来,清香的花瓣落在头顶、面颊和衣衫上,她莲步轻移忍不住愉快地转起了圈。
良久后,她跑过来,拽着他的手,满面的笑意:“灯下实在太美了,你也陪我转转圈可好?”
他被她拖拽到灯下,像一根柱子般立着,微低着头看她绕着自己转圈圈。
青丝飞扬,罗裙翩翩,是好久没见到的长安城姜府里的四小姐。追着他跑的小四。
“我还担心你闻不得花粉。如此便太好了。“他不掩笑意,喃喃如自语。
她停了笑闹,站定了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又是负手而立的姿势。
“这些梅花灯该不会都是你为我而点的?“虽不确定,还是想问。
“你又做梦了。“他揶揄一句,将油纸伞再次撑在她的头顶,“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回府去。”
“还没。”她的眉眼弯着,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了,“怎么也看不够。”
萧萧北风中,小雪渐渐变成了中雪,他撑一把油纸伞站在灯海之下,长身玉立的人一会儿往左边侧身,一会儿又往右边,原是那狡兔般兴致高涨的女子正四处蹦跳着。
府内,他揽着采苓的肩膀才刚走到大堂的檐下,她连忙接过伞收起来,抬头笑道:“今日我真是一万分的开心。就算你说这是一场梦,也减少不了我的开心。”
“小四……”他抬手拨去她额间发丝上的落雪,正要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他们的每时每刻都不是梦。
“少主……“
“您总算回来了。“娇滴滴的莺语从堂内传来,穿着玄狐大氅的女子因赶路而稍有疲态,美艳卓绝的容貌却因欣喜而越发娇俏。
“苓姐姐……“
“原来你也在呀。”微微埋着的脸上,娥眉轻轻皱起来,转瞬已经是巧笑嫣然地抬起头来,“少主为妾身准备的梅花灯海,妾身十分喜欢,比妾身生辰时少主藏在花园中的数盏明月灯还要美呢?”
今日一万分的开心,就算是一场梦也减少不了那开心。
她好像才刚刚说过那样的话,此刻却已经坠入冰潭,潭水冰凉刺骨似要将她吞噬了一般,一丝笑容也装不出来。
她将那油纸伞扔在墙角,转身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小四!“
感谢他还会挽留一句。
娇滴滴的女声再次响在耳畔:“妾身在。“
“啊呀……少主您这一侧的肩膀都被雪水打湿了呢。快脱下大氅来,以免着凉了。来人啊……”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勾起一抹苦笑,啪一声推开院子东边自己房门。
良明月也来了。
原来他过太原,到雁门关,从幽州至永州,那么多的风景名胜,要与之携手登楼看日出日落的,都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