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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点铺子我常来,工艺首屈一指,姐姐你常日穿得素净,正好给自己添置一些。”
崔沁并不想与二人纠葛,只待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见慕月笙颔首沉吟,
“沁儿,今日是你生辰,自该添置些首饰衣裳。”
这是他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
当着旁人的面,崔沁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讷讷点头。
施颖与李涵江俱是一惊,
“今日是娘子生辰?”
“姐姐,你居然是七夕的生辰呀,哎呀,太好啦,快快,我要给姐姐送一份寿礼!”施颖热情地拽着崔沁的胳膊进了铺子。
李涵江微痴盯着崔沁的背影,心里有过片刻的慌乱乃至迷茫。
崔沁的身份,他是晓得的,只是这般明艳漂亮的姑娘,才华横溢,他想要克制想法也是不能,多多少少对她是起了些心思。
只是该与不该,他心里有数,家里怕是也不会肯。
慕月笙将李涵江的神色尽收眼底,脸色已是阴沉得厉害,他冷哼一声,唤回李涵江的心神,
“李公子,编纂之事如何了?”
被人家兄长逮了个正着,李涵江面有赧色,连忙施礼回道,“还算顺利,只是一些老夫子揪住几处争执不放,《文献大成》还需费了时日,近来我已在招募抄书匠....”
二人边说边跨入门槛内,被婢女迎着坐在堂屋东窗下等候。
“说到抄书匠,想起我有一个邻坊便在六部任职,是个不入流的循吏,写的一手好字,平日也是打打下手,跑跑腿,生活略有些窘迫,想来各部衙门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倘若能将这批人聚起来,或以银钱慰之,或据抄写字数授予相应官职....必定能解编纂之难题。”
慕月笙到底是当朝首辅,对朝中官吏知之甚深,自然不是李涵江可比拟,随意提点几句,李涵江茅塞顿开,
“观崔兄气度,绝非池中之物,崔兄难道真的醉心庶务?不若在下替崔兄引荐.....”
“不必了。”慕月笙淡淡抿了几口茶,目光落在崔沁身上,冷声道,“李公子乃状元之身,该要为朝堂尽力,这编纂一事起于金陵,怕是得成于京都,你虽是施老爷子的外孙,可首先是大晋社稷之臣,事事该要为朝廷着想。”
李涵江闻言顿时面红耳赤。
他南下金陵之前,皇帝和内阁给他的指示很明显,最终要将编纂类书一事迁回京城,由文渊阁和国子监来主持,但是他外祖父显然想将此事揽在金陵,扬一扬故都之名。
思来想去半晌,李涵江朝慕月笙颔首,“连崔兄这局外人都瞧得清楚,倒是在下当局者迷,谢崔兄提点。”
李涵江沉浸在编纂一事中蹙眉深思,慕月笙懒得搭理他,而是起身寻着崔沁身影走了过去。
崔沁与施颖倚在柜台挑选布匹。
一名女掌柜热情地介绍,
“姑娘,这一批是刚刚来的新货,上好的杭稠面料,你们瞧瞧这锦缎,这花色,整条街都找不来第二家。姑娘这般国色天香,合该挑些花红柳绿回去才是。”
见崔沁神色淡淡,那女掌柜又领着她们到了另一处货架,
“这上头摆着的都是香云纱.....”
林林总总领着二人将铺子里最好的料子都看过,崔沁随意捡了两样素色的杭稠,施颖在一旁瞧着秀眉蹙起,
“崔姐姐,我觉得那批香云纱的海棠红,樱花粉更适合你,还有这匹苏绣的缎面,回头做一件褙子肯定好看...”
只当崔沁手头紧,施颖俏眼一抬,“我买来送姐姐!”
“使不得!”
崔沁话音一落,只听见身后一人声音如珠玉坠地,清冽又坚定,
“掌柜的,将这五批料子全部包起来,送去乌衣巷的崔府。”慕月笙也是识货的,确认这家铺子货色上乘,又十分齐全,涵盖香云纱,苏绣,杭稠,蜀锦,真丝,色泽鲜艳,花色秀雅。
女掌柜的顺着慕月笙手指的方向,绕了一圈回来,眼珠儿兴奋地睁圆,
“爷,都要?”
这是要搬空铺子的架势!
“嗯。”慕月笙颔首,目光融融落在崔沁身上,语气轻喃,“妹妹生辰,该要穿艳丽些。”
崔沁环视一周一阵发晕,气得跺脚,俏眼频频瞪他,
“你买这般多,我穿不过来,到了明年又过时了。”
慕月笙眸色宠溺,缓声道,“每日换着穿,总穿的过来。”
“再不济,送人也成,皆由着你高兴。”
他钱庄里挣着数不清的银子,家里库房珠宝堆积如山。
哪一件哪一桩不是合该她享受的,偏偏她这般朴素节省,可叫他呕得慌,仿佛浑身力气无处使,眼下终于哄得她心意稍解,他不想再委屈她分毫。
崔沁晓得慕月笙的脾性,一旦做了决定便无可悔改,不过她也不是没法子,赶忙挑出一些不喜的花色丢在一旁,她这边只管丢,那头慕月笙示意云碧装进去,等到余下的被掌柜的当场包好,再一瞧,竟是将柜台搬空了大半,气得她俏脸盈冰。
施颖满脸艳羡摇着她的胳膊,“姐姐,羡慕你有位好哥哥呢。”
李涵江踱步过来,听见施颖这话,也朗笑道,“妹妹喜欢什么,哥哥给你买。”
施颖冲他丢了几个笑眼,“好看的都被崔哥哥买走了,我等下次再来吧。”
见慕月笙是个大方的,施颖干脆也无拘无束,觑着他眉眼一笑,“崔哥哥,买了衣裳,得好首饰配,咱们去玲珑阁可好?”
崔沁闻言顿时急了,连忙拉扯住施颖,严肃睨着她,“你胡闹,他是我堂兄,家里还有长辈管着,岂能这般无止境乱花。”
施颖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哦,也是呢...”
慕月笙悠然一笑,清隽的身影倾过来半个身子,不管不顾,扯住崔沁的衣角,将她往怀里一带,微拢着她的肩,迫着她缓缓往外走,
“咱们去玲珑阁。”
他眉眼如驻了春晖般,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俊逸不羁。
待他们走远,施颖方才痴痴回神,“他们真的是兄妹吗?倒像是夫妻似的,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李涵江闻言登时脸色一青,低喝一句,“你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莫要坏了人家姑娘清誉。”
“是是是,我又错了!”施颖忙得拍嘴。
崔沁被搀着到了玲珑阁,掌柜的将二人领着进了最大的雅间,
正中摆着一紫檀缠枝坐塌,上头铺着精致的象牙垫,云碧推着崔沁坐下。慕月笙懒懒靠在圈椅里浅眠,十来个侍从抱着大大小小各色锦盒,悉数摊开摆在崔沁眼前。
一盒点翠镶嵌八宝的发钗,共有十来样,花样繁多,紫檀长匣子里装着十来只和田玉镯子,凝润如脂,皆是奇珍,旁边还搁着一盒红艳艳的珊瑚首饰,有发饰手链耳坠,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还有一匣子东珠,有金珠,黑珠,粉珠,紫珠,颜色稀少鲜艳,个头也大,独独一颗足可镶嵌头面,再有其他金钗宝石手镯,数不胜数,满室莹辉。
崔沁扫了一眼,便知皆是稀世珍品,不由暗吸凉气。
掌柜的早得了吩咐,只恭敬陪着笑,
“夫人,您瞧着,这里头可有不喜欢的?”
崔沁一阵发懵,寻常不都问喜欢什么么,她很快反应过来,定是将不喜欢的挑走,余下的皆包起来。
回眸,瞧见慕月笙坐在一巨大的砚台旁,那端砚大约有半个人高,四尺见长,两尺来宽。
中间留出一宽阔的水池,边沿雕刻小桥流水人家,假山湖石一应俱全。自窗外引来一活泉,泉水顺着竹竿留下,流水潺潺跌落在池子里。
池中浮着几片睡莲,时有虫蜓扑腾在荷叶,漾起波光粼粼。
阳光倒映在水光里,忽明忽暗的光线斑驳落在他侧脸。
面具被搁在一旁,他撑着额闭目养神,微风从窗户徐徐相送,携着光影掠过他清隽的眉眼,他眼睫很长,微微阖动,时而泛出星海般的湖光,清逸豁达。
那半年与他朝夕相处,他像是坚韧的石峰,她如何都钻不进那缝隙里,撞得头破血流离开。
如今他身上摇落着浅影,眉眼缀着温煦的光,仿佛是漫天星海般,只独独载着她。
崔沁回神,拢着衣袖冲掌柜的淡笑,“这花样我都不喜欢。”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
玲珑阁是江南第一珍宝阁,上启西域奇珍,下达南海珠宝,只要这世上有的,玲珑阁便寻得来,玲珑阁圈养了一批手艺人,世代相传,概不外授。
掌柜的目光落于那瑰丽璀璨,熠熠生辉的各色极品,一时无语凝噎。
慕月笙缓缓睁开眼,清湛的眸子盛了些许空茫,随后温声吩咐道,“都包起来,送去乌衣巷崔府。”
“以后每月有新品皆送过去给夫人挑。”
“遵命!”掌柜的挥挥手,示意下人收好锦盒,跟着云碧出去。
云碧笑着将门掩下,只留二人在内休息。
崔沁秀眉一蹙,俏声驳道,“你胡闹,这得是多少银子!”
慕月笙缓步来到崔沁身旁,倚着坐在她身侧,扶着她的肩迫着她与他对视,柔声道,
“沁儿,不为你自己,也得为我着想,你身无点缀,素衣布裙,就不怕旁人笑话我苛刻你?”
崔沁眸光轻颤,微微别过脸,错开他的眼神,胸口涌上细细密密的酸楚,
“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我丢不了你的脸....”
说出这句话,她脸已被烧红,烫的她险些睁不开眼,眼角渗出些许窘迫,竟是有几分无地自容。
她的眼尾带出一抹嫣红,眸眼湿漉漉的,也羞答答的。
慕月笙所有的情绪被她这句话给击溃,终是不再自持,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被一头塞入他怀中,熟悉的奇楠香扑面而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势灌入她的肺腑,将她整个身子给笼住,密不透风般,不容她再生出半点退缩的念头。
慕月笙沉重呼吸着,闭了闭眼。
一年前她凄楚绝望的离开,烟雨朦胧里渐渐消失的车影...
她期期艾艾踮着脚朝他讨欢的娇俏,她跪在母亲跟前袒露心声的心酸....
还有他一时戾气横生将不快发作在她身上,将她斥责出书房的懊悔....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后悔难过酸涩,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尖,将他彻彻底底给淹没,只剩下无以复加的痛苦和绝望。
痛苦她受过伤他弥补不了,绝望过去的一切已不可更改。
更恨他自己,没能早点遇上她,让她飘零半生。
慕月笙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将她身子紧紧笼在怀里,不留一丝一毫缝隙。
“对不起,对不起......”
“沁儿,你再嫁我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