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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盛猛地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拾起赵氏的手。
他阿娘的手还有残留的温度,这双手还是那么的柔软,同自己往常调皮后被揪小脸的触感一模一样。
他们肯定是在骗他,阿娘怎么会舍得丢下他走掉呢?
“阿娘,我是盛儿,你睁开眼再看一看我啊!”
床上的人并没有动弹,身后的阿七想要上前,却被沈连云拉住了手。
阿七满心的不忍,他转身抱住沈连云的腰,无声地哭了起来。
在还没有明白生死的年纪里就经历生离死别,这真是至为残忍的经历。
“阿娘,盛儿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调皮捣蛋了,一定好好听夫子的话,认真完成课业,你醒过来好不好?”
冯盛就这么牵着自己阿娘的手,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讲着话,讲那些从前的小事。
讲他如何欺负下人,如何同人打架,如何和阿七一起上树捉鸟
讲赵氏生前喜欢的糕点,爱吃的食物,喜好的花木,最爱的绣品和首饰
冯县令撑着杨秋生的手,抬起袖子默默地淌着泪。
他的儿子还在外行军打仗,他的儿媳却已亡故,偌大的一个县令府,只剩爷孙俩两人,如何叫人不垂泪。
阖府上下,除开呜咽就是悲号,这个冬天,注定让人伤怀。
沈连云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阿七是哭累了被杨秋生抱回来的。
看着床上睡着后仍眉头紧皱的小人,沈连云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
死生大事,真的半点都由不得人。
世上怎么会没有命运之说呢?
若是这样的天灾人祸不是提前设定,那为什么又要降临在赵氏这样一个人身上?
杨秋生看着在桌旁单手支头媳妇儿,油灯的光亮将她眼里的泪意闪烁不定。
他上前轻轻拉过板凳,把沈连云的头放在了自己胸口,“阿云,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
沈连云抬手勾住自家夫君的脖子,她将脸深深埋进杨秋生的胸口,瓮声瓮气带着浓浓的鼻音。
“阿生,我惧怕这样的无常,无常地让我心慌。”
杨秋生抚摸着怀里人的背,从脊柱一路到腰间,一下又一下,沈连云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这样的触碰慢慢地平静。
“阿云,所以我们更要过好每一天,每一更,每一刻,因为遇着你,我觉得每一天睁眼都像是老天给的恩赐。”
在杨秋生的世界里,以前只有地里的庄稼和桌上的米饭,但自从遇到自己的媳妇儿,他觉得沈连云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他看见对方的笑,唇角也会不自觉的上扬;他看见对方的羞,心底会不自主地挠痒痒;他看见对方的泪,心口会不自知地抽动。
我们把这样的情感叫做“爱情”。
沈连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还蒙蒙亮。
但冬日的天本来就亮得晚,所以迷糊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边上的阿七和杨秋生仍在熟睡。
伴着均匀的呼吸声,沈连云睁着眼躺在床上,她思索着今日还要去趟县令府,去送送赵氏最后一程。
忽然,边上的阿七惊叫不断,“阿娘!阿娘!”
沈连云坐起身,轻轻抚摸着小人的脸,“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杨秋生也被这样的动静弄醒,他下床取过架子上的冬衣,细致地给媳妇儿披上。
阿七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后,他一把抱住沈连云,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担心,“小盛最后怎么样了?”
在他最后的记忆里,冯盛穿着一身的孝衣,一动不动地跪在他阿娘的棺材前,木木地往盆子里烧着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