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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居功至伟,若无辽人李成梁为我大明据守辽土,小民又有何底气能随意出入抚顺马市,与奴酋外夷坐贾行商呢?”
范明说罢,还不忘朝殿上的朱翊钧躬身一揖,
“小民已知无不言,但听皇上发落。”
朱翊钧慢慢地、轻轻地笑了。
范明就是那种做甚么都会成功的人,因为他掂得出好坏、秤得出斤两,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天赋,一般人学不来,连范永斗都是靠遗传。
“张诚。”
朱翊钧开口道,
“快给范掌柜赐座。”
范明心下顿时一松。
他猜对了!
待范明落了座,朱翊钧又转而问起了另一件全然不相干的事,
“朕上月下旨裁减了边市马数,约定宣府二万匹上下,不得逾三万,大同一万四千匹,山西六千匹。”
“范掌柜是晋商,定是不独于抚顺一地有所经营,不知这边市限马,对范掌柜可有损益?”
范明一坐下来就觉得自信多了,
“天子圣哲,小民一饮一食尽皆仰仗于皇上,何来损益之说?”
朱翊钧见范明不接话,便自己继续说自己的,
“马市是成祖皇帝时开的,隔着一百多年,这马匹的价格也都不一样了,近几年各地缺钱缺得厉害,听说连马市的商税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范明忙道,
“涨是涨了一些,但生意一样也继续做。”
范明回答得含糊,朱翊钧却是直接将现代研究的数据摆了出来,
“朕怎么听说,现在各地马市的税率,最多的是嘉靖十六年前的三倍?”
范明见朱翊钧给出了详细情况,以为这是底下大臣报上来的数据,便不再支吾,立刻承认道,
“皇上圣明,确有此事。”
朱翊钧淡笑道,
“朕原先还不信,听范掌柜说起才知道,这事儿也太不像话了,朕知道边吏困窘,但再困窘也不能克扣往来商贩啊。”
“蒙古人三百年前就养马,现在还是养马,就算朕限了市马马数,这马匹的价格能涨多少?这涨的幅度能跟商税比吗?”
“买卖就挣了那么一点儿,商税抽分却抽得那么多,马市原是为了羁縻,被他们这么一抽,不是范掌柜这样的边商吃亏,就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吃亏,那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范明不知就里,一时并不敢胡乱接朱翊钧的话,只是“呵呵”干笑。
朱翊钧这话却是有根据的,历史上明王朝在马市贸易中时常强抑市价、敲诈勒索,以致女真部落倍受经济损失。
比如努尔哈赤的外祖父王杲,他之所以会被李成梁血洗古勒寨,就是因为在万历二年时,因对明朝边吏在马市上驻马索贿不满,而煽动建州各部及蒙古三卫袭扰明朝边官。
尔后又率兵袭杀明军,并将俘获的明军和汉人剖胸剜心,施以极刑,才使得明廷不得不出兵镇压。
朱翊钧知道,明朝边吏之所以会不断地对女真人进行敲诈勒索,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国库短缺,官吏腐败,下层小吏不得实惠,只能从基层事务中掠取好处。
而去马市贸易的边商,多是像八大皇商那种有强劲官僚集团背景的豪商,边市小吏不敢让明朝的商人吃亏,就只能往蒙古人和女真人身上找补,女真人对此积怨颇深,往往因此事骚扰边关。
朱翊钧没办法短时间内让边关小吏变得个个廉洁无私,明王朝的衰败是源于体制内的腐烂,即使朱翊钧穿越成了皇帝,他也无法以一人之力去抗衡整个大明体制。
因此他决定另辟蹊径。
“朕怎么想,都不该让范掌柜这样的生意人吃亏。”
朱翊钧缓缓道,
“边关贩来卖去的就那几样,冬天卖皮,夏天买绸,利润总是那么一点儿,杂七杂八的税却是要交不少,范掌柜就没想过要换样东西去马市卖卖?朕听说那‘官市’之后的‘私市’可热闹了。”
范明仍旧打着哈哈,
“皇上有所不知,这建州奴酋其实也不缺甚么要紧的货物,盐铁他们都能自给自足,小民也不知能卖些甚么好挣钱。”
朱翊钧笑了一下,也不与范明在此事上多纠缠,只是道,
“朕前几日翻看《永乐大典》,见书上说,昔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发现暹罗、爪哇、榜葛赖等地多产乌香阿片,甚至以之为纳贡珍品。”
“至宪宗时,乌香被配成了一种新药,名唤‘合甫融’,听说此药最是平肝补气,又有缓解病痛、祛寒避瘴等良效。”
“辽东塞外萧索寒冷,奴酋日常行猎难免受伤,范掌柜何不将此药拿去辽东马市上贩卖?女真人惯的是缺医少药,若遇此仙物,定会对范掌柜感恩戴德。”
“乌香”就是后世的鸦片,在明朝前期是暹罗等番邦小国纳献的贡品,历史上要到万历十七年时,才被明朝政府纳入关税范围。
而朱翊钧决定将这个时间点稍稍提前两年。
范明虽然没接触过现在还暂时属于“贡品”的乌香,但他对这桩生意的成本却很是怀疑,
“可贡品贵重,即便女真人消费得起,小民又哪里去进得这么多乌香呢?”
朱翊钧微笑道,
“朕的内承运库里便有。”
范明一惊,顿时敛了神色,
“这……小民何德何能……”
朱翊钧又微笑道,
“只要范掌柜愿意听朕派遣,莫说乌香,就是马市的商税,朕也可以下旨为范掌柜全数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