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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凡也曾近距离观察过政治老师的神经质。那时正是冬天,大家都穿了厚厚的棉袄,尽管宽广的教室里架着一个并不算小的火炉,可仍然抵挡不了漏风的窗口送进来的严寒。
正在讲课的政治老师提了一个问题,郭诚被选中回答,不知为哈,郭诚的声音有些走样。政治老师问他怎么回事,郭诚回答:感冒了。政治老师一步步走进,毫无征兆地拿起一根板凳腿对着郭诚一阵猛敲,郭诚被敲懵了,隔了半晌才想起护住自己的头。
板凳腿打在郭诚厚厚的棉衣上面,就像冬天敲打刚从土炕上拿下来的被褥一般,腾起一股白烟——黄土高原的冬天,出一趟门足以让棉衣中的尘土达到饱和。其他人都被政治老师的举动吓傻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次事件之后,很多人都觉得教室里随处可见的板凳腿给政治老师提供了太大的方便,为避免类似的事件以后发生在自己身上,每次上政治课之前,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将教室里所有能看见的板凳腿都藏起来。
郭诚虽然不再是全班第一了,可也一直是前几名,几乎没有挨过老师的骂,就更别说挨打了。政治老师连这样的人都打,全班哪还有绝对安全的人。
郭诚后来告诉曾凡,政治老师事后向他道歉了,说什么他当时太冲动了,以为郭诚故意给老师脸色看,所以才动了手,怪自己政治觉悟还是不够。郭诚不听倒好,听了之后更加生气,可也不敢表现出来,怕他再次情绪失控,只能假装原谅。这便是很多受害人的不幸,明明心里仍在流泪,也要笑着原谅。
郭诚被政治老师打了之后,似乎沉默了很多,但不再“老实”了——不再任人欺负。
曾凡在郭诚的住处蹭过不少饭,最好吃的一次是郭诚用正宗胡麻油热炒的苜蓿菜,苜蓿是郭诚从自己家拿过来的。那次曾凡连吃三碗,最后差点就像几天没吃草的羊吃了苜蓿一样,被活活撑死。曾凡想起小的时候见过的吃苜蓿被撑死的羊,心想它们当时肯定都是心甘情愿撑死的,因为苜蓿实在太好吃了,实在难以抵挡它的诱惑。
其实最让曾凡喜欢的不是郭诚炒的苜蓿菜,而是他住的地方。郭诚有个阿姨在幼儿园当老师,她在外面租房住,把学校宿舍让给了郭诚住,而安雪家就在幼儿园隔壁。
那天晚上大概是曾凡第一次在离安雪如此之近的地方睡觉。其实一开始曾凡并没想到去郭诚那里过夜,尽管之前他曾想过无数个接近安雪家的借口,只是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晚下了很大的暴雨,曾凡看着一个个同学卷起裤腿,大吼一声,义无反顾地冲出教室,只一刹那,人的身影就被黑夜和风雨吞没,雨伞早就成了摆设。最后教室里就只剩下了曾凡,顾茗和郭诚,他们想等到雨小了再回家。
最后全校的人都几乎走光了,三个人还待在教室里。看大家都没有要走的意思,顾茗默默地说:“既然你们都不走,为什么不睡觉?”
郭诚就问:“睡哪里?怎么睡?”
顾茗淡淡地说:“当然睡教室里。”
郭诚的眼睛瞪大了,曾凡的眼睛却亮了,连忙说:“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在教室里过过夜呢,一定很有意思。”
当曾凡躺在用几张桌子拼起来的“床”上的时候,他发现,在教室里过夜不仅没一点意思,简直难受得要命。躺在拼凑的课桌上,不仅全身的骨头都硌得生疼,身上的肉也一不小心就会被夹在两张桌子的缝隙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停了,月亮出来了,映得教室里一片光亮。曾凡突然翻身起来,搅乱了一室月光,接着顾茗和郭诚也坐了起来。看着他们的样子,曾凡笑了:“原来你们睡在桌子上的时候也不舒服。”
郭诚说:“岂止不舒服,简直难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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