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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头看,就会明白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我也是现在往后看才慢慢懂得一些。
在我成长的轨迹里,我的父母、外公外婆,小姨、芸娘包括其他所有人,都在尽全力为我筑造一个无忧无虑、完美无缺的世界,在那里,一切都是我看到的样子。只有姜离,他会在这个世界打开一个缺角,直言不讳的,甚至有些残忍地转述给我现实的情况,不管是他看到的还是他体会到的,即使当时我并不是很懂。
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做了准备。当我慢慢长大,渐渐懂事,他对我越来越刻意保持着疏远和冷谈,也许早就是料想的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尽管他一开始就决定抛弃我。
和姜离在我的生命里有着一样意义却完全不同的安先生,他的世界本身一开始就是在我世界当中的对立面。可是和姜离不同,安先生是阳光的,向上的,他努力生长,粉饰这个世界给他原有的不公和苦难,所以才更让人心疼。
安先生两次将我推开,我记得特别清楚,但是我却怪不起他来。
安先生哭的时候特别的安静,他抱着双臂,呈现着保护的姿态蹲在手术室的门口,埋着头,基本上你听不到他哭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眼泪。他这样子哭一点都不像吓坏了的小兽,小野兽至少还有力量,具有攻击性,可是他除了细细的呜咽,浑身只剩下无边的悲怆。
他那样子着实吓着了我。我想起了他抱着奶奶坐在车里的样子。他的胳膊细细的,连抬起奶奶的肩膀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声音里有痛苦和恳求,铺天盖地的绝望重重地困住他。而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奶奶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即使送到医院也来不及了,最后只是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
小时候我也经常生病,要经常吃药打针,可是我很少到医院来,父亲每次都是请了大夫到家里去。我打针的时候也很害怕,可是父亲都会轻轻地揉我的手,姜离为了让我不害怕,他让护士也在他手背上扎一针,然后我哭着哭着就不疼了。
生病了一点都不可怕,生病了家人都陪在身边,他们会比以前还要还要宠你疼你,病好了,意味着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安奶奶生病太可怜的,真的,我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安嘉树和奶奶真他妈的太惨了!
老马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的苦,我们三个人当中他最可怜安先生。我看到的他的眼神,知道他要我去拉安先生起来。
蹲那么久不麻吗?哭那么久不累吗?衣服那么湿不难受吗?
我在安先生的面前蹲了下来,跟他说不要哭了行不行,可是手一碰到他的胳臂就被他狠狠地推开了。
说实话他这一推用尽了全力,屁股和胳臂肘落地的时候我也觉得真的挺疼的。姜离看到马上就跑了过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安先生,可是安先生恶狠狠地盯着我。他这个时候有点像一只小兽了,可是我变成了他的猎物。
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常常会想到那天,我不知道这个叫做命运的名词有没有一部分是将我们深刻而永恒地纠缠在一起。我人生第一次看过一个男孩的绝望,以一个旁人的身份,看到他经历了永远的失去,又用另一种身份,同他一块向上生长,用下半辈子的时间赔付他下半生的幸福,珍惜他,守护他,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他,而且我还心疼他。
“为什么那时候你要推开我?”
后来我问他,我想找寻一个答案,至于这个答案是什么,我不知道。
不管我怎么想都不明白,如果我是那个时候在他绝望之中唯一伸出手的人,他后来又为什么要用那样带着恨意的眼神看着我,甚至推开我想要给他的温暖。我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在,安先生一定会埋在我怀里痛哭。
安先生听完我的问题有一瞬间的迷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到过那段痛苦的日子了。
“何曦,你知道吗。”他似乎已经想好了措辞,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但是他必须要诚实。“当一个人在孤单而绝望里呆的太久的时候,第一个给他打开窗户的人是不幸的,因为他会恨她,你怎么来得那么晚。后来他爬上那扇窗户,他又会恨她,你怎么只打开一扇窗户就又走了。”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真生起气来恨不得要掐他。他这几年本事样样都长了,比起从前的瘦小不知道强大的多少倍,可是为什么单单学不会说谎呢?
这个时候他哪怕说谎骗骗我,我也不会那么生气啊。
“所以,这七年,你是故意的吗?”
安先生握着我的手,他眼眶已经红了。
我想我当时一定在气头上,人在气头上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已经管不得现在安先生表情有多么可怜,我只感觉我周围的空气都在冒着火星,而偏偏安先生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引爆器。
我一把推开他,将他推在地上,像他第一次也这样推我一样。
“安嘉树,你大爷!”
那是我们长久以来吵过最激烈也是最久的一次架,第二天我就收拾了行李跟同事去了非洲南部,去拍我们的沙漠狮子去了。现在想想有时候我真的佩服安先生激我的本事,我们那时候才结婚啊,这才不到几天就被他气得要暴走卡格拉格帝。说出来,也是几把辛酸泪。